1964年8月,我考入南京一中。这是一所教风严谨、学风踏实的学校,教过我的几位老师,都是非常敬业的。学校的图书馆是一排五、六间平房,所收藏的图书印象中有10万本之多,几乎每天都可以到这里借书。图书馆里有大量的外国作家写的书,英国作家写的《大战火星人》、法国作家写的《神秘岛》、苏联作家写的《金海藻》和《日日夜夜》、美国作家写的《亚瑟王朝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国人》都曾经深深地吸引我。班上的同学大多数也爱读书,有时,我还会和同班的同学讨论某本书中的情节。1964年到1966年两年时间里,我读过的长篇小说可能有近一百本,《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小兵张嘎》《烈火金刚》《红旗谱》《红日》《铁道游击队》《保定外围神八路》《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暴风骤雨》《吕梁英雄传》《保卫延安》《欧阳海之歌》《三国演义》《西游记》《神秘岛》《金海藻》《日日夜夜》《童年》《古峡迷雾》《上海的早晨》《水晶洞》《三条石》等都是这两年读的。这时,我会把书中的好句子和感兴趣的诗句,摘抄下来,时常翻看,咀嚼消化。1964年底,第一次阅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时,保尔在瓦丽娅和她的同志们墓地前所想的那一段话使我深受教育,我把下面这段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应该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后悔,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抄写在笔记本上。从此养成读书时做摘录这个习惯,我现在仍然坚持着这样做。 1966年6月开始,“文革”运动开始,学校无法正常上课。我们这些初中学生们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我和几个同班同学参加了南京一中“星火燎原战斗队”,跟着高二年级的兄长们,每天抄写大字报、贴大字报、看大字报,也是这个时候,我跟着兄长们学会刻蜡纸、印传单。高二年级的学长比我们多上了三年学,读的书比我们多,见识比我们高出一大截。他们常常会坐下来讨论一些事情,有时也会谈到读书。从他们那里,我知道了柯南道尔写的一系列推理破案的书:《血字的研究》《四签名》《驼背人》。高二学长们还向我介绍外国许多作家写的书,“星火燎原战斗队”的队长马洪生就给我讲过苏联小说《叶尔绍夫兄弟》,可惜学校图书馆这时已经不再开放,我只能从同学那里借来了这本书,并仔细地读完了。《叶尔绍夫兄弟》书中的阿尔连采夫的行径使我认识到,认识一个人,不能只从外表、言谈就能了解其内心,必须长期地听其言观其行,才能识破那些伪君子。在跟随高二的学长到南京郊区农村参加夏收时,我从学长们那里第一次听到了孟子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开始,只是矇矇眬眬地认识到,痛苦与希望是同时存在的,只有经受住了痛苦,才能成人,才能成材。不久,我找到《孟子》这本书,细细读了其中《告子》(上、下),尽管有诸多地方仍不太理解,但明白了孟子所举的舜、傅说等6人,都是身处逆境,都是在忧患中奋发图强。我开始懂得,人的一生中不会一帆风顺,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和险阻,逆境、挫折和忧患不一定都是坏事。对逆境、挫折和忧患的体验往往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信念在我头脑中逐渐形成,并开始指导我行动。 1967年夏天,我从一位在北京读大学的邻居那里看到一本书,是姚雪垠写的《李自成》(一)。翻了几页后,我爱不释手,向那位大哥哥借了来,三天读完了。由于姚雪垠收集了丰富的历史资料,他对李自成及其部下、同期的其它农民起义领袖描写得极其生动,刘宗敏、张献忠、罗汝才(曹操)、郝摇旗一个个宛如就在眼前。从这本书里,我逐渐知道了农民意识中的不好的一面:自私自利、贪图小利、虚情假意、嫉妒、口是心非、见利忘义等,并渐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农民起义成功的机率不大,即使像李自成那样推翻了一个朝代、自己当上皇帝,也只能是最后失败、消亡。如何克服思想意识中的农民意识,引起了我的思考。(孙宁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