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底，我先后收到东南大学、南京审计学院、南师附中等学校寄来的约800件衣物。天气逐渐变冷，我和茨营中学的两位校长商量，尽快将这些衣物分发给那些家境不好的学生。副校长王书帮老师建议，将衣物分男式、女式分开，发到每个班，请班主任发给需要的同学。他特别告诉我，最好是星期五发，有些学生爱面子，不好意思在学校穿。我觉得他提醒的对，要保护农村孩子的自尊。12月2日是星期五，学校的一些领导干部和部分女教师，在大会议室里帮我分配这些衣物。中午，衣物就发到了学生手中。

但是三天后，12月4日（星期天）傍晚，我在图书室门口和我宿舍门口发现了几件衣服；还有学生告诉我，学校垃圾箱里也有衣服扔在里面。当时我心里很难受，我们费了好大劲收集来的衣服为什么要扔掉呢，我准备找一些学生谈谈。

12月5日，我再一次一件件看着放在我门口的衣服，突然一怔，似乎明白了。因为这些衣服都是单的，不能御寒；这些衣服都是女式的，上面有些塑料或金属饰物，式样奇特，甚至还有一件旗袍。学生们穿着这样的衣服能进学校吗？我懂了，这几位把衣服还给我的学生（可能都是女生），是想让我知道，他（她）们不需要廉价的怜悯，不需要华而不实的捐赠，他（或她）在自己心灵深处筑起了一道牢固的墙，用以抵挡嗟来之食一类的施舍，保留了自己应有的尊严。我在心里对这些孩子（尽管我不知他们是谁）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意。

人都有尊严，相比较而言，农村孩子可能更注意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他们怕被别人瞧不起。在家访时，有的学生不愿意让我拍照（家中房屋太破旧或衣着太差），有的希望我不要将他家的情况（主要是家中有精神病人、服刑者或智障亲属，以及父母离异）告诉学校的同学和老师。渐渐我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关爱、同情是可贵的情怀，但同情和关爱也有施之得当的问题，也要注意适度。同情和关爱如果不适度，被关爱者就可能陷入尴尬的境况，使他（她）们受到贬损、伤害。

为发放衣服这件事我感到深深的内疚，我为什么就没考虑到给农村学生一些最基本的尊严呢？我一直要求自己把好事做好，但这件事我没有做好。从那以后，凡是寄来的衣服我一定要先检查一遍，挑出其中不适宜农村孩子穿的，发放衣服时，让学生自己挑选。在支教期间我一直保持这个习惯，２０１３年在威宁县哈喇河乡田字格小学支教时也是这样，得到衣服的学生们和他们的父母都很高兴。（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