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到1978年，我在江苏北部的农村当了十年农民，自以为对农村、农民的了解是比较深刻的。那十年，我看到了农民的直率，也看到了农民的自私、冷漠、浅见。因此，读到社会学家晏阳初总结的中国农民“贫、愚、弱、私”的四大患时，深有同感。2011年到云南贵州支教以来，对农民，尤其是贫困地区的农民，其人性中的丑陋、阴暗思想，有着更直接、更深入的了解。

在茨营中学的这十几年里，我看到过有些家庭贫困的孩子，其自私的心理可谓是登峰造极，许多人是先管自己的生存然后再考虑别人、甚至是只想自己的生存不管他人如何，即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妹妹或是爷爷奶奶。而这些观念的形成，我觉得不能只用人性恶来解释，往往与这些孩子的原生家庭有关，他们的父母也许就是那种极端自私的人。

2011年初夏，我到村里学生家走访。那时，茨营许多公路还是土路，村民们将麦秸摊放在公路上晒干。我走在公路上，时不时地避开迎面驶来的汽车、拖拉机和牛车。突然，我发现麦秸下面露出一条腿，赶紧上前，原来是个5、6岁的小男孩躺在麦秸下面。我扶起小男孩，他呆呆地看着我，我感觉这是个痴呆儿童，似乎腿脚也有毛病。我将小男孩抱到路旁，让他靠着墙边坐下，十几分钟过去，没有人关注这事。进村后，我找到了学生家，顺便提到了这个小男孩。学生家长小声告诉我，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有痴呆毛病，孩子父母也讨厌他，恨不得他早点死掉。去年孩子的腿被牛车碰伤了，牛车主人赔了几百元。我走访的那个学生说：“这次他爹妈是有意让他躺在路上，希望车子把他轧伤，好讹车主的钱！”我听了这学生的分析，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人性中的黑洞，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

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又路过那段公路，又看到了麦秸下隐隐露出的痴呆男孩的腿……（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