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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说面
[发布日期: 2022-10-09 ]  本文已被浏览过

写美食的文章很多,有的是出于对亲人的怀念,有的是出于思乡之情,有的干脆就是炫耀厨艺。面条作为餐桌上的主角之一,各地的做法、叫法多得难以统计,而且争奇斗艳各自炫耀,谁都不服谁。说来也怪,中餐的另一主角米饭从不显摆,因为做一锅米饭实在无技巧可言,尤其在电饭煲普及之后,做出不成功的米饭才难上加难。

这是面条、米饭性格上的差异,是它们各自的配菜使然——吃米饭得另做菜,菜选料广泛,加工手法层出不穷,稍用点手段菜就从“配”的位置窜到了前头;面条的配菜有的随面汤煮出,有的是做好的卤菜,还有统一的潲子,都比较朴实,只能处于从属地位。

我对面条并不特别感兴趣,以前对面条、米饭的差异也习以为常,一次外出办事到了饭点,街边随便进了家面馆,等面条的工夫看到墙上的文字介绍吓一跳:面条最初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

那个说法是,张骞出使西域,被匈奴扣押十余年,并在西域娶妻生子,他喜欢吃西域的馓子,回到中原仍念念不忘。馓子是油炸的,匈奴人成天杀牛宰羊,不缺动物脂肪,而中原是农耕社会,哪有那么多油?只好把已搓成条的馓子放到水里煮,面条由此诞生。

那是哪家面馆、我当时吃的是什么面、味道如何,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张骞带回面条这一说,并在此后多年一再感叹。

多年之后我才发觉那个说法站不住脚。据考古发现,麦类作物传入中原至少有五千年历史了,一直没有成为中原人的主要食物,是因为整粒食用口感不佳,此前中原人就掌握了把食物加工成粉状的技术,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把这项技术运用到加工麦类作物上。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时期,麦类作物的加工技术才开始普及,从那时起转盘磨被大量使用,小麦成了饭桌上的主要食品,“饼”这个字也应运而生。“饼”的原意并不是现在所说的烙饼,而是指所有用面粉加工成的食物:用火烤的叫烧饼、用笼屉蒸的叫炊饼、用水煮的叫汤饼,就是现在的面条。说起炊饼就想到了武大郎,他挑担沿街叫卖的其实就是馒头,而十几年前都市的街头巷尾忽然冒出些穿古装的矮个男子,他们在21世纪卖的“武大郎炊饼”却是烤的。

回到面条吧,如果是张骞把面条带到中原,那他首先得知道如何粉碎小麦,要是他掌握了小麦粉碎技术,在当时一定会引起轰动,绝不会等到魏晋南北朝才风行。意识到到这一点后,我再也没从面馆里把头埋在大碗的人身上看出半点张骞遗韵。

我经常出门,面条吃过不少,可大多只记得名字,辨不出味道上的差异。总的来说,我偏爱南方的面,比如镇江锅盖面,面条劲道,汤汁鲜美,配菜恰到好处;苏州面条也很有特色,街上隔不多远就有一家面馆,到了饭点都是人满为患,灶台上的操作热气腾腾,而且每个区县、每个季节都有不同品种的面担任主打。没到过苏州的人都想知道苏州有哪些美食,苏州人却常用“苏州一碗面”来回答,足见面条在苏州餐饮中的地位。

我是南京人,接下来该说说南京的面了。

南京这个城市很怪,既在江南又在江北,长期被上海人讥为“半钢”(“半江”的谐音,上海话“钢”、“江”不分),叫法虽刺耳,却也有点根据,就拿面条来说,南京特色的小煮面,确实是南方其他城市不太见到的东西。

正宗的小煮面,厨师得同时用三口锅:炖骨头汤的大锅保持沸腾,烫面条的大锅里挂着笊篱,煮菜烩面的铁锅最小也最忙,翻动几下,一锅有鸡蛋、香肠、木耳、青菜、西红柿和榨菜丝的面条就出锅了,厨师总在这时高喊一声:“啊要辣油啊?”

我小时候小煮面并不普及,有时家里忽然来了人,饭不够出去买,一般是一碗阳春面。改革开放后,大家手头渐渐松了,小煮面摊点多了起来,一群人挤在一起热汗淋漓吃面条是常见的街景。不久又冒出个新品种,“大碗皮肚面”,碗大得就像脸盆,内容丰富得令人难以置信,刚开始挣钱的人胃口都好。

当年的大碗现已踪迹难觅,现在的菜单上食材也细化了,“皮肚鸡蛋面”、“皮肚肉丝面”、“皮肚猪肝面”、“皮肚青菜面”等赫然在列,过去它们都是一个碗里的东西。

碗小了,内容少了,也难怪,这十几年有多位明星来南京开面馆,最贵的一百五十块一碗,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到不怎么吃面的南京开面馆,看来我的确不懂面。

分量变了,价格变了,那句“啊要辣油啊”却没变,尽管在越来越多的餐馆里,辣油是顾客自己放的,不过还有不少小面馆保留了端上桌前的一问,像是旧时光向新生活的问候,隔着光阴仍然亲切。

社文支部 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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