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上海疫情严峻起来,传说有两位从上海路过句容宝华的旅客中有个核酸检测呈阳性,当地政府雷霆行动很快封闭了仙林以东127平方公里一大片区域,生活立即摁下了暂停键:公共交通停了、私家车也开不出去了、经常散步的那条小河的界桥两头都赫然筑起高高的栅栏——通往南京的主要通道也堵起来了!接着又有南京新增“阳人”的消息不断传出,紧张气氛陡增,小区防控的弦骤然绷紧:3月14日夜住宅区被严格管控,四个门封闭了三个,仅留一处西门进出,物业保安日夜执勤把守,每户发放一张纸质通行证,三天只准外出一次超市购物两小时。新冠疫情流行两年多,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现在即刻就面临着一件糟心事,先生种牙后约定3月16日去南京某口腔医院拆线,立刻被阻隔了。真谓肃杀朔风刮过时,哪棵荒草不黄枯? 闭户宅家每一天,早上都有电喇叭“起床咯,做核酸!”吆喝声响起,要说咱中国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最好的老百姓,最能隐忍负重承受着一切压力和苦难。人们携老扶幼纷纷下楼,严格遵守防疫规定,戴好口罩、保持一米距离。小区中心广场和南门篮球运动场两个点,即刻排起长长的队伍,人人神情肃穆,一言不发,默默等候,连几岁的孩童也少有嬉戏喧哗打闹。 我们老俩口互相安慰:“既来之则安之”时间会很快过去的,十四天后就可以去看医生了。先生也十分乐观,每天坚持用他自己研发的“米草生物矿质液”兑水含服漱口,米草生物矿质液具有增强免疫力功能还可以消炎,非常时期用它来抑制牙龈发炎恰逢其时。如此这般,熬过了管控的最初几天。然而手术缝线在口腔里不能按时拆除,牙线嵌在牙龈里犹如肉体里扎了刺一般难受,先生只好增加了米草矿质液含服及漱口的频次。又过了两天时间,这种不适感愈发加重。我有些紧张:口腔疾病虽然一时半会不会危及生命安全,先生毕竟快七十六了,谁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呢?我有位同事的老公——这位先生还曾是某著名学校资深教务主任,刚退休不久就因牙疾做了手术,不幸转成了重症,最终不治而殁,想到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动声色跟先生商量:能否请求物业或志愿者帮忙去趟南京呢?先生蹙着眉头半天没吭气,到了下午才对我说:“现在交通已完全阻塞,疫情防控这么严格,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忙的不亦乐乎。年纪大的人已然不能为社会做些事,还是尽量不添麻烦。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数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求人,等等再说好吧!” 又过了两天,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先生口腔竟然有了一股异味,自己都能闻到这难闻的气味!可不是嘛,口里该拆除的线已逾期一个多星期了,埋在牙龈里时间一长它不作祟才怪呢!我央求先生:再也不能拖下去了!考虑半天,先生作了一个决定:自己拆线! “自己拆线!你自己动手啊?”我诧异不解。他调侃道:让马老师临时当一回马医生不行吗?我思忖了一会儿,先生这次“即拔即种”的牙齿,是位置比较靠前的“左上三”即从左边第一颗门牙往左数第三颗牙齿,无需借助医疗器具,只要张大嘴巴就能窥视到种植牙牙床的全貌。我虽年过七十,手不抖、眼不花,只要细心一点,试着拆线应该没问题。 这天上午阳光特别好,席梦思床当成了手术床,先生仰面躺在床脚头,努力张大嘴巴,我左手用消毒好的纱布撑住先生的上颚,口腔左上方的牙床就清晰显现出来:牙床的“左上三”位置有一个不小的洞,这就是种牙的位置,周围牙龈还有些红肿,里面还附着一些白色物质。我不明就里,暂时搞不清楚这白色物质究竟是什么,不敢贸然用器物去触碰。伤口傍边有几缕黑线,黑线上也粘连着丝丝络络的白色物质。我右手用小剪刀夹住伤口周围的线头,小心翼翼拽了拽,线头没能拽出来。我分析着:先生种牙时,“左上三”的这颗残牙连着牙根应该一起都被医生“挖掉”了,同时植入了钛合金牙根。这种手术对“左上三”牙龈造成的创伤体积不会不小,为固定种植体与口腔牙龈组织弥合,帮助伤口尽快愈合,医生用线缝合伤口时,手术线一定缝的比较深,涉及创口的面积也不会小。手术才做了一个来月,伤口愈合时间不长,拆线千万不能强拉硬拽。如果用力拉拽,肯定会触碰到里面的创口,家里没有任何医用止血药包,如果因自己操作不当引发出血,就因小失大了。想到这,身上不断冒汗,我赶快停下了手中的小剪刀,先喝一口水,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戴上老花镜后,我还借着放大镜,再次仔细观察先生“左上三”种植牙床位置,上面隐约有几个黑点,细细瞅了瞅,那黑点就是缝在牙龈上的线段,由于牙龈还有点红肿,线段隐隐约约不易发现,现在就是要找到并拆除缝在牙龈里面的黑线。我屏住气先一点一点找到黑线,然后用剪刀尖贴着牙龈轻轻勾住线段,将其剪断,再夹住刚剪断的线头,轻轻的抽拽,所有能发现的线都被一一拽了出来。黑线和着白色物质糅搅在一起,扔进事先准备好的器皿里。放大镜下,我用棉签配合着剪刀,揿了揿、又戳了戳黑线上的这些白色物质,发现软绵绵的,一小坨一小坨星星点点,像豆腐渣一类的物质,这分明是一些食物残渣嘛!估计先生刷牙漱口时,断不敢用牙刷触碰伤口,才导致这些食物残渣搅合纠缠在了黑线上。那么伤口里的白色物质,概莫例外也应该是这些东西。我放开胆子,立即用小剪刀将附着在伤口的白色物质一点一点剔了下来,最终将“左上三”创口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 拆线完毕,先生接过准备好的盐开水,抬头仰面尽情漱口,水用了一杯又一杯,漱了好一阵子,然后如释重负般开怀大笑,我不约而同长长地舒了口气,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人民中学民盟支部 马惊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