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的身影音容时时浮现在心里。在昨夜的梦境里,阳光下的母亲如在世时一样,安详平和,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母亲告诉我她在那个世界很好,醒来,心里觉得很安慰。 母亲是安徽天长人,兄弟姐妹5人,幼时身体强健,聪明力大,因为母亲的外婆家境好,身边无子女,又中意母亲,于是母亲在她一周岁时就随自己的外婆一起生活了。自此,母亲得到她外婆的关爱照拂,在幼年至青少年时段享受到了那个年代难得的衣食无忧、心性自由的成长时光,这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 据母亲的儿时伙伴说,母亲七八岁时,她大哥家翻建房屋,快要封顶时,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可当时的乡邻们已疲累不堪。见此情形,母亲以一个倒扣的脸盆为鼓,模仿说书人把她前一天晚上刚刚听来的故事,说给乡邻们听,鼓舞他们的干劲,让他们一鼓作气,赶在暴雨前盖好了房顶。这件事,至今还让母亲成为村里的美谈! 有一年冬天,母亲在一个枯水的大塘边,看到一个晒太阳、足有十几斤重的大鳖,正快速地爬向水里,母亲急中生智,追了上去,从尾部把它掀翻,然后一脚踩住大鳖,十来岁的母亲愣是一个人把大鳖给抱回了家。直到母亲生病期间,她和我说起少年的往事都充满了愉悦,也总是会叹息一声,没有报答老外婆的养育之恩。 母亲自嫁到我们赵家,就承担起了一个家庭主妇的全部责任。她凭着少时老外婆给她养成的好身体,凭着一双大手,一双大脚,一副好身板,不仅与父亲一起用满身的力气抚养我们姐弟长大,还做了他们生活的年代里令人羡慕的事。1974年,家里建起了四间五架梁大瓦房,当时二十多岁的母亲在三、四年的时间里,硬是用一把镰刀,割遍了我们赵坝周边沟沟坎坎、河堤草塘的杂草当烧柴,省下了稻草和麦秸,去窑场换来建房的砖瓦。十年后,父亲和母亲又建起了三间木砖实旺的七架梁大瓦房,令乡邻们啧啧赞叹…… 幼时的记忆里,母亲干起农活来不比村里的男人们差,有一年插秧时节,她跟邻居合伙拉着水泥船去县城的化肥厂拉氨水,由邻居掌舵,母亲出劳力,她硬是一个人把一船氨水,从六合东门大河沿着八百河拉回了赵坝;午秋两季的农忙时节,母亲打着劳动号子,与父亲倒着肩挑把,铺场、起场、扬场,再把晒干扬净的稻麦挑回家…… 有一次,因为白天农活太多,父亲又不在家,队里分配给我们家的土方任务没有完成,母亲不敢一个人晚上去野外挑土方,便让我们姐弟轮流陪她去挑土,依稀记得当时清冷的月光下,我坐在埂边打着哈欠,母亲身姿矫健,不急不躁,她一边挖土、挑土,一边跟我说着她听来的各种故事,而结语总会勉励我要好好读书。 现在想来,母亲留在我们心底的影像大都是劳作时的场景:跟村里的壮劳力们一起挑把,一个人弯着腰在白浪浪的大田里插秧,为了挑土填院子,母亲独自一人,从冬到春,生生把一块菜地给挖成了池塘,并此挑断了两根柳树扁担…… 和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虽然没有享受到丰富的物质生活,却得到了足够的精神享受。父亲有文化,他常常讲一些历史人物、历史典故给我们听,母亲也喜欢和我们一起静静地听。她还经常把外面听来的有趣的见闻、有益于我们成长的故事说给我们听。长大后,我们姐弟三人也都愿意跟母亲在一起,交流我们生活工作中的大事小情。每每此时,母亲总会用她朴素的价值观,告诉我们她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我们也会从母亲的话里得到启示。母亲教导我们的语录有:遇事要冷静,邓小平说的,冷静才能办大事;人要谦虚,孔夫子说的,自高自大就是一个臭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非理不为,非财不取……我们姐弟常常叹服于不识字的母亲居然懂得这么多的道理! 母亲生病期间,我常常给她读书听,从朱元璋、刘伯温到曾国藩、李鸿章,再到徐志摩、朱自清,他们的人生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母亲。记得给母亲读诗人海子的故事时,当我读到海子的诗句“只身打马过草原”时,母亲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说,我现在就要只身打马过草原了,妈妈顾不得你们了,只能从你们的身边一眼经过,就要打马跑向草原的深处去了。我知道,此时病痛折磨着母亲,让她不得不放下她深爱的家和儿女,走向那个没有病痛,却也从此没有温度和亲情的地方。但是,妈妈,我们姐弟感恩于您对我们的教养,感恩于这几十年来,您和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点滴瞬间,儿女无能,不能伴母亲长寿百年,但我们期待来生依然能够做您的儿女,再过一遍那些艰苦却充满欢乐回忆的日子,相亲相爱,温暖永远! 此去经年,彼岸花开,祝福母亲来世安好! 六合综合支部 赵桂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