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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游河南
[发布日期: 2019-05-05 ]  本文已被浏览过

上次游河南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是一次集体采风,在洛阳、焦作转了一圈,走马观花很不尽兴。这次我是自己去的,不求走的地方多,只悠哉悠哉慢慢看。

说起来我与河南有缘,我自己最满意的小说《大马一丈高》就写了一个河南的故事。我在小说中使用了大量的河南方言,而我到那时还没去过河南,只认识几个走街串巷卖玉的河南人,他们说起话来很有戏剧性。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各种关于河南人的段子层出不穷,河南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外省人嘲笑的对象。上次采风我们就遇上了一位不靠谱的女导游,她一会唱一会讲段子,粗俗不堪,连西汉、东汉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都搞不清,还质问我们:“你们怎么都不听我解说?”

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中国社会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河南现在是什么样?

我从央视广告上听到“遇见中国,老家河南”时,定下了去安阳的主意。 

殷墟,甲骨文和青铜器大量出土的地方,除“司母戊”外,这里展出的大多是真品,包括与“司母戊”齐名的“司母辛”。 

到了这里你就知道把“司母戊”改为“后母戊”有多荒唐——“戊”和“辛”都是商王武丁妻子的庙号,“辛”生前叫妇好,而“戊”的名字已无从考证。“戊”和“辛”共事武丁,妇好英勇善战,经常随武丁外出打仗,屡建奇功,而“戊”只是一个常年守在宫殿里的妇人。关于妇好的死有两种传说:1、战死;2、难产而死。不管是哪种死法,武丁对她的恩宠显而易见——他把妇好葬在宫殿区内以便朝夕相见。武丁有两个儿子,哪位夫人生的没有记载,但妇好死时武丁健在,祭奠妇好的鼎就不能叫“后母辛”——后,据改“司母戊”为“后母戊”的人解释为“帝”。问题就在这里,两个鼎铭文相同怎么能一个读“司”一个读“后”?“司”应解释为“为XX所用”,如现在仍然常见的“司机”、“司仪”等,则两个鼎的功能一目了然。

我曾参与央视十套“司母戊的前世今生”节目制作,据云大陆的、台湾的专家几乎没人认可将“司母戊”改为“后母戊”,那它是怎么改到了学校课本上的?

有人说“学术腐败是当今中国最大的腐败”,细想起来,此言不谬。求真、求实、不谀权贵在任何时代都是知识分子的本质属性,而投机钻营、拉帮结派、弄虚作假历来为人所不齿,如果连知识分子都参与了这类龌龊,社会的腐败可想而知。“司母辛”于一九七六年出土,比“司母戊”改称“后母戊”早很多年,难道主持改名工作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值得庆幸的是,殷墟博物馆堂堂正正的把“司母戊”三个大字刻在复制大鼎的基座上,我很想知道河南的老师们是怎么向学生解释这种不同的。

殷墟的面积大得惊人,因盗墓活动猖獗,中央下令保护殷墟遗产,殷墟博物馆用板墙在公路两边围了很大一片,不过大部分不对游客开放。近年来考古发掘工作步伐加快,应该有更多精美的青铜器面世,到那时我会再去参观。

殷墟不但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还是甲骨文的发现地,安阳为此建立了中国文字博物馆,气度之宏伟令人惊叹。我遇到了一位年纪较大的义工女学者,她激动的向游人解说:“四大文明古国里,唯有方块汉字使用至今,在这一点上秦始皇居功至伟,他统一了文字,试想,如果六国文字没有统一,汉字怎么能传承至今?”

她说的没错,但我觉得还有一人也不得不提,那就是甲骨文的发现者王懿荣。他在中药“龙骨”上发现了可辨识的文字图案,紧追不舍,甚至开价二两银子收购每一块带文字图形的龙骨,使得大量甲骨文免受灭顶之灾。

殷墟博物馆里也有学者义务解说员,他们并不把自己的见解强加于游客,而是摆出各种观点,供你参考。从王懿荣到义务讲解的学者,对中国文化、文字的热爱使得中华文化发展沿革的脉络清晰,有条不紊。我在其他博物馆里没见过学者义务解说,作为夏、商、周三朝的都城所在(周仅限于东周时期),河南的文化人担起了责任。 

林州市是安阳市下属的县级市,以前叫林县,上了点岁数的人对这个地名一定很熟,因为那里有红旗渠。林县地处太行山深处,地质条件特殊,常年处于干旱之中,很多村落喝水要去40里之外去挑。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新媳妇过门第二天,公公翻山越岭去挑水,早上出门,天擦黑了才回来,新媳妇迎上去接过担子,谁知就在几步之间摔倒了,两桶水顿时被干裂的土地吞噬。一家人看着她徒劳地挽救,寂然无声。到晚饭做好去叫她吃饭才发觉她已悬梁自尽。安葬了新媳妇之后,这一户举家出门要饭。

颗粒无收是这里的常态,易子而食也时有发生!

县委书记杨贵上任后,下决心改变这种状况,但县委给地委、省委发函请求资金拨付,各级的回答如出一辙:引漳入林工程(红旗渠原名)十分必要,你们要群策群力,解决资金问题。

万幸林县是老革命根据地,杨贵找出与林县有关的所有在职干部,不管此刻在哪任职都派专人上门求助。水源解决了,把水引入林县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红旗渠的建设期大约十年,全县投入三十多万劳动力。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工地附近的树皮全被扒光;文革期间,杨贵每天去批斗现场“坐飞机”,批斗会结束立刻赶往现场主持施工,这个1.82米的大个子真是条汉子!

红旗渠建成时间于南京长江大桥相差无几,所以周总理说:“新中国有两大奇迹,一个是南京长江大桥,一个是林县红旗渠。”其实,二者有着根本的区别:南京长江大桥是国家工程,而林县红旗渠基本上只是一个县的努力:第一任总工程师中专毕业,但32岁就去世了;第二任总工程师根本不识字,他来自一个石匠世家,测量地形、计算工程量完全用的是别人难以理解的土办法;杨贵本人也受到了多方面的打压,如果不是周恩来调他去北京工作,后果很难预料。

杨贵两年前以92岁高龄谢世,林州人民一致要求将其骨灰安葬在红旗渠分水闸旁。“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掂量一个人的价值只需几十年,老百姓给出的分量绝不会错! 

我走出殷墟博物馆及中国文字博物馆时,感觉这就是“老家”——中国文化的老家、中国文化人的老家;而我看着红旗渠贴着山崖流淌时,我感觉到了另一个老家——中国人在逆境中拼搏的精神之家。

河南不应是段子手们的编派对象,河南的底蕴如此丰厚,大哉河南!

社文支部  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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