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走在黄昏的植物园的小径上,透过茂密树林的丝丝缝隙,夏日晚云若隐若现地在暮天上散锦片片;美丽花草旁的池塘清水在残阳下微波荡漾。尤喜欢池塘边的几丛芦苇,每次看见风中的芦苇,我的心就寂然不动。风中摇曳的芦苇,让我想起帕斯卡的一句名言:人是一支芦苇,自然界最脆弱的生命,不过是一支会思想的芦苇。 思绪继续联想,德国启蒙运动时期的著名作家、评论家和美学家莱辛,他最著名的著作《拉奥孔:论绘画与诗的界限》,被称为十八世纪最伟大的批评著作。 莱辛在书中有惊人的表白:如果上帝右手拿着一切真理,左手拿着追寻真理的勇气,对我说:“你选择。”我将谦卑地跪在他的左手下面,仰面道:“父亲,给我勇气吧,因为真理只属于你!”歌德评价此书:《拉奥孔》使我们由狭隘的可怜的观察,转为自由的思想的驰骋。 正因为我们会思想,我们才区别于那树、那草,拥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以各种形式实现着自己的价值。有时候想,人和水滴一样,都毫无特色地相似着然后汇集在一起。但人和水滴终归不同,总有些勇敢睿智的人,不断追寻着、思考着,并记录下来,有些执着,看似愚蠢,但时间会证明会思想的他们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会随波逐流被世俗的洪流冲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试想如果卡夫卡的笔下从未出现过一只被他赐予孤独的,并千刀万剐,剖析着人们庸俗愚蠢的灵魂的一个叫高尔·萨姆沙的甲虫;鲁迅从未用笔思考人性的善恶,批判社会的封建闭塞,描绘一个人血馒头,那这个世界将多么空虚乏味,无可救药啊! 我问:“我和别人一样吗?” 世俗说:“是的。” 思想说:“不,你就是唯一、独特的存在。” 也许,每个人都像少了一部分的石子翻滚在路中央,寻找着失掉的那一角,企图用它来完整自己可以显得与众不同,但一路上可能有喧嚣的汽车辗过,有咆哮的暴风雨袭击,有狂吠不止的恶犬追赶,石头们变得平滑,失去棱角而如出一辙。只有会思想的芦苇,虽在风中,却仍像块顽石,带着突兀的棱角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地孤独着。 感谢造物主赋予我的大脑拥有一息尚存的思想与异想天开的能力,让我明白人类的历史长河漫漫无穷尽,我不属于古希腊古罗马古中国古世界,也不属于未来的某个时空,只属于现在。因为会思想,我才有了存在感;才能在读书时领会作者的思想精髓,有所思有所悟;才能在课堂上抛砖引玉,打破课堂的沉寂;才能遇见因缘契合执手相看之人;也才能不断成长,完善自己。一支会思想的芦苇也因此而价值无限,可以跨越时空,跨越生死,恒久不息。 如诗里所言:一粒沙中见世界,一朵花中见天国,把无限存在你的手掌上,一刹那便是永恒。 最后,将一位过去的学生,现在的华师大中文系研究生,其文笔诙谐且有深意的回忆其师的美文片段分享之:他一有时间就会到班上来转转,偶尔会在后面黑板写上几个字。我记得有一次上课,他问我们是我思故我在对呢,还是我在故我思对?我们当时刚刚学了哲学的唯物主义,大家义正辞严地说“我在故我思!”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我们不解道:“这是唯物主义嘛,刚学的。”他依然在笑,他的笑容昭示了他的很不以为然。后来某一次,他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上“我思故我在”,并解释道,“这世上其实生活过很多人,绝大多数人都是到这世上来一趟,就走了,一个脚印都没留下。只有思想才能永远存在”,他又用粉笔给“我思故我在”加了一道下划线,笑着说,“我思故我在!”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就不会有人去仔细地思考老师的问题,大家都被思维定势控制了,可是我的老师总是思维定势的叛徒,他不是据理力争,而是笑而不答,喜欢给我们一大段留白。当然,在这个学校里,坚持思维定势就可以拿到个不错的分数,至少政治这门是这样。 我当时立马就联想到自己学过的《人是能思想的苇草》这篇文章,他所指的道理已经跟我邂逅很多次了呢,然而还是没有人想起来。我想大概学习不是仅仅理解知识,浅尝辄止,而是要把知识变成自己的,完美地吸收正确的成分,融入自己的思想,为自己的人生服务。另一个更为纠结的问题就是:到底读书十几年,究竟应该为什么,或许十几年对很多人而言根本不必要呢?就如同《那些年》电影中沈佳仪说的,人生本来就要花很多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我的老师就是在挑战这种“本来”,怎样读书?我们拼命学习的东西,如果没有进入我们的脑海,就不能对我们有什么改变,那么我们学习的时间不如用来睡觉,一纸“好成绩”对于一个人以及一个人生而言,意义究竟又有多少呢?怎样都是几十年,何必寂寞地压抑自己呢?活得还不如一个不懂文明的自由自在的畜生……也许那时候起,我已经开始敬仰我的老师,尽管这个道理他没有直接教给我……
南航附中支部 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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