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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观是一种远见
[发布日期: 2017-06-06 ]  本文已被浏览过

   每次看到《勇敢的心》这几个字,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华莱士悲剧性地躺在行刑台临刑时用尽全身力气喊“FREEDOM”的场景,他这声“FREEDOM”穿越时空,震憾每一个人的心灵。悲剧,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最能表现矛盾斗争的内在生命运动,从有限的个人窥见无限的光辉的宇宙苍穹,以个人渺小之力体现出人类的无坚不摧的伟大。

   悲剧渊源于古希腊,主要是一种命运悲剧,表现的是人在与外在必然力量的战斗中,感觉到外在力量的强大、不可战胜,感觉到自身力量的弱小这样一种人类处境。在这种处境下,人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顾影自怜,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甚至自毁自戕,引颈坐等那将要到来的命运;另一条是自强不息,百折不挠抗争那明知不可改变的命运。选择前者就是服从命运,选择后者就是对抗命运。所以,悲剧,简单地讲,是人与命运的抗争,再弱小也要做最强大的抗争,甚至越弱小越抗争,正是这种无尽的抗争行为本身构成了悲剧最核心的本质。这种精神给人的不是颓唐,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振奋和昂扬,崇高和伟大。悲剧也因此是乐观的,悲剧也因此是痛快的。由痛到快,不痛不快,大痛大快,越痛越快。这样的酣畅淋漓,就是“净化”。所以,真正的悲剧精神,就是用最大的痛苦去换取最高贵的人生,就像华莱士那样。

   由此,我们会发现西方文化的重心是悲剧精神,其表现的悲剧主义是阳刚的、男性的;反观东方文化的重心,则是悲观主义,是阴柔的、回避现实的,未能上升到悲剧精神。

   木心说,“现代中国人不懂得悲观。说到底,悲观是一种远见。 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观。”读到这句,为之一震。在我们这片文化的土壤上,再多再悲的悲剧都无法净化人们已经麻木的灵魂,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今天,2017年6月的一天,在德国杜塞尔多夫进行的第54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仍在激烈捉对厮杀中。半个多世纪前,1959年春天,第25届世乒赛在联邦德国的多特蒙德举行,象征世界乒乓球最高荣誉的圣?勃莱德杯上永久刻上了“Rong GuoTuan China(中国容国团)”。 容国团曾为中国乒坛首获世界冠军,其“人生能有几回搏”的名言振奋了多少中国人的心。但是,1968年6月的一天,他却在养鸭场的一棵树上吊自杀,留下了满地烟头和3封遗书……新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就这样陨落了。1978年,国家体委为容国团恢复名誉,并补开了追悼会。但是,没有施虐迫害者的灵魂拷问。

   有人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罪恶,却无罪恶意识;有悲剧,却没有悲剧意识的时代。悲剧在不断发生,悲剧意识却被种种无聊的吹捧、浅薄的诉苦或者安慰所冲淡。在这片乐感文化的土壤上,只有野草般的“控诉”在疯长,却不见有“忏悔的黑玫瑰”在开放。真是一针见血。天生一副乐天派的国人,苦难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上一场大灾难仅仅是上世纪60年代的事情,我们反思得如何?

   中国文化其实一直都是沉重的,它是世界上最沉重的文化之一,它的背后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悲”作为基础。它是太悲了而不得不乐的文化。正是这种“悲感”基础上的“乐感”文化底蕴使中国的悲剧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外在样式:骨子里的悲剧,表面的喜剧。

   叔本华认为:“悲剧的真正意义是一种深刻的认识,认识到悲剧主角所赎的不是个人特有的罪,而是原罪,亦即生存本身之罪”。真正的悲剧品格应该体现在形而上层次对生命,对人类存在等永恒问题的哲学追问。诚如俄国批评家别林斯基在《智慧的痛苦》中所写:“对于……希腊人来说,生活有其暖昧阴沉的一面,他们称之为命运,它像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似的,甚至要威胁诸神。可是高贵的自由的希腊人没有低头屈服,没有跌倒在这可怕的幻影里……命运可以剥夺他的幸福与生命,却不能贬低他的精神,可以把他打倒,却不能把他征服。”像《俄狄普斯王》写的是一个自身并没有过失,一直与命运抗争最后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无常;《被缚的普洛米休斯》则反复追问为什么正义难以实现……这种来自人类终极问题的追问与审查,这种关于自我判断,自我预见的灵魂追问,正是西方悲剧精神所在。

   而相对于中国戏剧,更多的是在演绎世俗人间的悲欢离合,更多的是执着于社会伦理的再现。比如《窦娥冤》,无非是民间冤案得以昭雪。剧中主人公窦娥本应该是最能体现悲剧精神的,然而在她身上带有太多的伦理观念了,比如“孝,贞”,她的抗争说到底是在为这些伦理而抗争,并不是为个人自由,独立的意识。窦娥其实不是在积极抗争,而是在痛苦的隐忍,把悲惨归咎于命运的安排:“莫不是前世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恃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很显然,与其说窦娥在抗争,不如说她在极力维护她心目的也是外界加给她的伦理观念。在这个抗争中,更多的体现了人的社会属性,而不是独特的生命自由意志。淡薄的个体意识,使得中国悲剧主人公只能在低层次上对现存的世俗生活“惩恶扬善”,而不能超越自己的社会属性,对人的本质,命运的本质发出追问。

   像俄狄普斯在解答谜底后进一步在:“认识你自己”的层面上,提出“我是谁”的追问,直接触及个体生命的存在价值;至于美狄亚,狂热地追求个人幸福,不谈她的残忍,只针对她强烈的个人意志而言,美狄亚是一个忠于自我情感与自由、价值的人,是一个有强烈个体自主意识的人。

   人类的悲剧精神就是人们面对不可回避的生命苦难与毁灭时所表现出来的强烈自我保存的生存欲望,敢于同毁灭的必然性进行殊死抗争的勇气,在这种抗争中实现人的价值与力量。然而,中国悲剧主人公所受的伦理规范制约太重,个体自主意识薄弱,一切的苦难似乎都化解为隐忍,这种隐忍看似伟大,实际上削弱了抗争的力度,使悲剧不断地重演。

南航附中 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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