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时光很是宁静。阳光,不浓不淡,不温不火,最适合闲暇时手捧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环顾四周,满眼的葱茏多是香馨索绕,似乎,那些绿意全都浸满沁人心脾的暗香。偶尔,一阵风吹过,鼻尖便满是清晰的香味,于是,迎着风,眯着眼,一任自己思绪畅游。 木心讲那耳喀索斯,猎人,非神,美少年。一日,那耳喀索斯猎后,热,渴,至清泉,捧水喝,见水中有美容看他,极美,无人可比拟,四目相视,默认,笑。那耳喀索斯伸手摸脸,脸消失。静候水平,脸复现,更美。脸现狂喜,那耳喀索斯欲拥抱,轻轻附身水面,触水面,形复逝。那耳喀索斯只得守在水边,默视。久,病而倒地,又去水边,又见笑容,有巧笑。那耳喀索斯决心不抚,不拥,不吻,永默视水中美容。他守水边,黑夜不见,晨复现,终年如此,那耳喀索斯守影憔悴而死。维纳斯怜其身死,变其为水仙花,伫立水中。 显然,那耳喀索斯在时间的泉水里发现了映影,发现了美丽的自己,进而痴迷于这种每日的观照,这正是对于艺术的解读,艺术是非理性的,也非现实的,艺术的寻求在世界这个镜面中发现自身,并最终表达自身最美的艺术个性。 动物对镜子不感兴趣,只有人感兴趣。所以,人类爱自己,想要了解自己。那么,人究竟如何才能真正认识自己呢? “认识你自己”本是希腊德尔斐神庙门楣上的铭言。相传苏格拉底是古希腊最富智慧的人,人们尊他为“众师之师”。他的弟子们曾专门去询问德尔斐神庙的女祭司皮提亚,是否还有比苏格拉底更富智慧的人。神的答复是否定的,但苏格拉底本人却认为自己很“无知”。他极力赞颂“认识你自己”的箴言,认为它包含着无限深奥、无比丰富的哲理,还毅然地把它引为自己的座右铭。 苏格拉底认为,哲学的真正对象不是自然而是人自己,即认识人自身中的善。他认为“好”或者“善”是存在于事物之中的一种“神力”,这是万物所追求的目的。在自然界特别是有机界中存在的和谐、均衡、完美等等自然现象,都是由于事物追求好的或善的目的而形成的。 在一定意义上,可以把“认识你自己”理解为认识你的最内在的自我,那个使你之所以成为你的核心和根源。认识了这个东西,你就心中有数了,知道怎样的生活才是合乎你的本性的,你究竟应该要什么和可以要什么了。 然而,最内在的自我必定也是最隐蔽的,怎样才能认识它呢?各种宗教有静修内观的功夫,对于一般人来说,那毕竟玄了一点。而且,内观的对象其实不是上述意义的自我,而是这自我背后的东西,例如,在佛教是空,在基督教是神。 事实上,我们平时做事和与人相处,那个最内在的自我始终是在表态的,只是往往不被我们留意罢了。那么,让我们留意,做什么事,与什么人相处,我们发自内心深处感到喜悦,或者相反,感到厌恶,那便是最内在的自我在表态。就此而论,知道自己最深刻的好恶就是认识自我,而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倘若有了自己真正钟爱的事和人,就可以算是在实现自我了。 或者,一个人衷心赞美别人,欣赏别人,幸福最多——他是在调整自己,发现自己。就好比你认识了一位智慧的、高尚的、真诚的人,自然会和原来的亲朋旧识作比,一作比,如梦初醒,这个初醒的过程,就是人的自我认识与自我教育。 所以,那耳喀索斯是智者。因为,一次两次失败后,不再侵犯自我,而是,满足于距离,纯乎求观照,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在时间和空间里证见自我,这就是人类的自我。木心先生认为,艺术、哲学、宗教,都是人类的自恋,都在适当保持距离时,才有美的可能、真的可能、善的可能。可见,悟从迷来,不垢不净,不迷不恒……
南航附中 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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