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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木,现实中的神话
[发布日期: 2016-11-01 ]  本文已被浏览过

   那天发生的一幕幕我至今记得很清楚:九月下雪原本就令人称奇,雪后的景象更让人惊呼——群山开始蒸腾,满山墨绿的松树和泛黄的杨树飘飘欲仙。禾木,图瓦人的村落,在这如梦如幻的场景中驶入我们的视野。

   两山之间一块宽阔的平地,一条大路伸向远方的山峦,清一色圆木搭建的木屋坐落在路两边,家家都有木栅栏的院落。太阳像是为加深我们的印象,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整个禾木村顿时阴晴斑驳。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居景象,艳丽而柔和,规整又随意,新旧不一的圆木焕发出层次丰富的色彩,完全出人意料。

   图瓦人是蒙古族的一支,在我国人口不到三千,集中居住在喀纳斯的三个村子里。这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族群,关于他们的由来就有好几种说法。一个唱呼麦的歌手亲口对我说他们是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成吉思汗西征时见这里山清水秀,拨出一支军队在此镇守,但后来他再没回到这里,镇守将士繁衍出图瓦族群;另一种说法:成吉思汗留下的不是一支完整的队伍,而是西征以来军中的老弱病残。

   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忽视:图瓦人有自己的语言。图瓦语与蒙古语同属突厥语系却不相同,更接近哈萨克语,接近到每一个图瓦人都会说哈萨克语的地步。成吉思汗的后裔不该使用另一种语言,军中的老弱病残最可能使用的也该是当时军中通用的语言。那么,他们与俄罗斯联邦中的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的居民是不是同宗呢?禾木村里也有老人说他们的祖先是500年前从西伯利亚迁来的,俄罗斯学者研究后认为这支图瓦人的基因与北美原住民相似,就是说他们的祖先确实居住在西伯利亚东部。那么,他们与成吉思汗应该没有直接关系。

   另一个佐证是他们的尖顶木屋,这是典型的俄罗斯风格,在周边的其他各族里都见不到这种建筑方式。

   木屋的房体用直径三四十公分的松木原木交叉打隼搭建而成,原木不可能严丝合缝,他们就用一种叫“努克”的草填在木头缝里,这种草吸水后膨胀将缝隙填满,墙壁就会变得密不透风,而且木屋半截埋在土里,可以抵挡将近半年的严寒。

   房顶则采用木板钉成人字型雨棚,里面是空的,用来贮藏粮食和饲料。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的确没有那儿更干燥、通风、安全的地方了。

   图瓦人的院落是用栅栏圈定的,房前屋后都有,大门设在前院栅栏正中。

   与木屋相比,栅栏简单得多,而与前院相比,后院的栅栏更加简单。后院是关牲口、堆牧草、种菜、种花的地方。

   没错,图瓦人连花草都要种在栅栏里。每道栅栏旁都有一条路,各人走在自家栅栏下,绝不轻易走近别人家栅栏,就连牲口也顺着自家的栅栏出入。人和家畜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遵循着共同的生存规则。我们事先得到告诫:图瓦人家即便门是开着的,也不能擅自进入。想访问图瓦人家,必须站在栅栏外喊,报上姓名,说明来意,主人如果同意就会出来迎接你。

   禾木美景的中心是禾木河。一个小村落竟然有一条这么大的河陪伴,你只能羡慕嫉妒而没有恨。

禾木桥上

   河水清澈见底,裹挟着一路美景流向远方的山谷。河那边是成片的树林,松树、桦树互相掩映,构成层次感很强的画面。河上有一座桥,水泥桥墩被圆木包裹得很严实,可以想见雨季时山洪的汹涌。

   桥上人头攒动,游客们先把长枪短炮手机都用一遍,然后再开始第二轮。谁肯罢手呢,梦寐以求的“大片”只是举手之劳?我想起了卞之琳的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断章》)

   这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之一,但此刻在禾木桥上它不成立,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看景拍照、拍照看景,今宵如果有梦,梦里也必定是这铭心刻骨的景。

   树林里铺满落叶,白桦树扭曲的排列勾勒出干涸的小溪。风把落叶聚集在小溪里,金色的落叶,白花花的树干,青灰色的山峰在云里若隐若现,身处大自然的调色板中,眼睛都不知朝哪看。有人告诉我山那边就是哈萨克斯坦,我这才意识到边境近在咫尺,难怪我有一种身处异域之感。

   树林很大,转眼工夫人都走散了,有的在林中漫步,笑声传来,似乎非常遥远;有的去河边大石头上坐着,从另一个角度继续欣赏这个神话般的小村;有的则骑上伊犁马朝山坡上去,在那里你能看到群山像两只手把禾木村捧起,试想,多么灵秀的一方水土才能得到上苍如此垂青。

   图瓦人爱骑马,村中随处可见策马疾行的人。村子不大,他们很可能只是去跟邻居说句话,这和大城市里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一瓶酱油是一码事,但端坐马背上的身姿更有范。

   如果说图瓦人能歌善舞,就等于什么都没说。能歌善舞是区域性的,可以在地图上以片区划分,新疆各少数民族没有不擅歌舞的,图瓦人在音乐上最突出的特长是呼麦和楚尔。

   呼麦是一人同时发出两个声音的演唱方法,我始终没弄明白那一高一低、一虚一实的两个旋律怎么会同时从一张嘴巴里发出。全球公认的“呼麦王”来自俄联邦图瓦共和国,上世纪90年代中他就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新疆图瓦人有自己的乐队(在喀纳斯村),四个成员中有三人会唱呼麦,看来呼麦是图瓦人的拿手戏。

   更不可思议的楚尔,一种吹奏乐器,用当地一种苇科植物茎秆制成。一位吹奏者向我们介绍了楚尔的制作方法:取一根四揸半长的茎秆,离下端四指处打一个孔,向上三指半再打一个,第三个孔再向上四指。我懵了,揸的长度和指的宽度因人而异,就是说这种乐器根本没有固定的尺寸,而且楚尔是开口吹奏的,既不含在嘴里也不噘嘴对着吹,这上下贯通的一根茎秆,怎么聚气,怎么产生共鸣?

   但楚尔的音色低缓绵长,那是大草原的感觉。我百思不得其解,晕乎乎的像是看了场魔术表演。

   制作马奶酒是图瓦人的传统。马奶酒分发酵和蒸馏两种,我尝了一杯蒸馏的,有点甜也有点酸,但没有酒味。主人介绍说:马奶酒几乎不含酒精,喝多了也不上头,但上腿,意思是头脑还很清醒而腿已不听使唤了。当然,我只喝了一小杯,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也喝粮食酒,而且酒量惊人,每次聚会都要喝掉几箱。他们的马就等在栅栏边,半夜,醉醺醺的主人爬上马背,由马踢踢橐橐带回家去。

   转了,看了,听了,我也饿了。已经过了饭点,一家饭店门口主人在用斧子砍煤。是的,就是砍柴用的斧子,那煤块有半张写字台大。听说我还没吃,他向我推荐他家的羊杂汤,30元一碗。这可比城市里贵得多,但我当时的确饿得狠了些。不一会,羊杂汤上来了。哇塞!一大盆,香气扑鼻,内容满满,烤馕是不需要了。

   禾木绝对值得再去一趟,为疏密有致的木屋,为那座收纳天地的桥,为缤纷的色彩,为呼麦,为楚尔,或者仅仅为那碗羊杂汤。

社文支部  周伟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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