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火车》非常著名,余光中先生是这样翻译的: “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 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 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 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我不该挥舞手巾呢? 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朋友圈里大量转发的、百度上铺天盖地的大多是这个版本。 余先生是著名的诗歌翻译家,对付这样一首小诗绝对不在话下,不料对照这首诗的英译,我还真发现了问题。 The Train Where to at this time of night Beautiful train, solitary train? Bitter was the sound of your whistle Bringing so many things to mind. Why should I not wave my handkerchief All your pasengers are more or less close to me. Go, then, I wish you a safe journey, I wish you strong bridges and bright tunnels. 请看第三行:“Bitter was the sound of your whistle”,系动词用的是“was”——火车汽笛发出凄苦的声音已经过去。 这重要吗? 当然,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结合诗歌的场景,中译诗给人以这样的感觉:诗人在火车鸣笛的瞬间听出了凄苦,于是挥舞手巾。英译则显示了时间差:诗人是在回味汽笛声时觉出了凄苦,才挥舞手巾。一个是站在火车旁边,一个是朝着已经驶去的火车,虽然都是挥舞手巾,其意境相差很大,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不懂土耳其语,无法与原诗对比,但英译者是Feyyaz Kayacan Fergar,一个中东人的名字。我相信他(她)不会把时态搞错。 日前看到帕斯捷尔纳克的《二月》的两种译本,一个是“二月,墨水足够用来哭泣”,另一个是“二月,打开墨水瓶就想哭”。我不能判断孰是孰非,但它们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更荒唐的塞林格的名著The Catcher in the Rye,大陆译为《麦田守望者》。什么是守望?从字面看是“守候希望”,而小说主人公霍尔顿是个古怪、自闭的青春期少年,到处吃瘪碰壁,最终心灰意冷。其实 Catcher in the Rye是一个固定词组,意为稻草人——徒具人形却无用。这个题旨不仅是小说文本的结局,还有塞林格毕生的印证。台湾的译本就叫《稻草人》,而该小说在大陆一再再版,至今仍叫《麦田守望者》。这标题误导了多少人?看到那些连文本都理解不了的文青写下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早有人说过:读翻译作品其实是在读译者的水平。问题是原著到底要说什么译者未必清楚,而且读者也无从判断译者的水平。 回到《火车》那首诗,余光中先生肯定是水平最高的之一,但那个“was”他没翻出来,使得诗意改变了很多。 “信、达、雅”倡导了一百多年,就文学作品而言,做到这三点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社文支部 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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