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10月20日去美国旅游，历时50天，有机会零距离接触生活中的美国人，对其自信、从容、飘逸，又不失规矩的生活态度感触颇深。

    自南京禄口机场飞往洛杉矶乘的是韩国班机，要经仁川转机，全程约15小时。先前听说坐久了腿脚会肿胀，登机后打算脱去鞋放松放松，又担心不雅观。正犹豫间，有韩国美女空姐送来一次性拖鞋，正中下怀。岂料有美国人并不在意，早已光着脚在座位间走动，表情像是在自家的厅室。

    与我同行的华姓老板娘去机舱厕所，忘了反扣锁，有美国男子误推门，尴尬退出却并无抱怨，还挡在走道间提醒欲推门如厕者，像是义工。

    进入洛杉矶国际机场，眼前大厅、通道远不及上海、北京等机场的亮丽，却十分安静。等候班级的乘客小声细语，背仓拽箱的美国人穿梭其间也绝少声响。初来乍到的中国人习惯于公众场合的喧声，忽然觉着不自在，觉着气氛怪异，自然也小心起来。

    过关口入镜，四处有服务员游走，接受问询。过来一位奶奶级别的要检看我们的海关申报表，也许担心我们填写不妥当。其后在超市、大卖场等地也频频见到年迈的收银员，出租车与旅游观光车司机也有的是爷爷或奶奶。

    去赌城拉斯维加斯途径胡佛大水坝，曾遇安检哨卡，导游提醒乘客安静勿躁，心中莫名紧张。司机刚开门，警服、手枪扑入眼帘，定睛再瞧，敏捷跳进车厢的警察竟又是满脸皱纹的老奶奶……

    11月2日去华盛顿国会山参观，大厦四壁满是精美油画，反映美国历史事件；四处矗立名人塑像，为古今各领域的精英人物。议会大厦俨然是一座历史与人文博物馆，不少中小学生在教师带领下前来参观。

    我们一批人的讲解员是一位80岁的女士，着一款红呢衣，戴着金边眼镜，气质优雅，只是说起话来已显颤巍。得知她后辈已有数十人，大家鼓起掌。参观结束前导游交代我们给她小费，未料被其谢绝，自云是国家公职人员，有退休养老金，来此义务讲解是因为热爱工作，很骄傲的样子。

    一次在洛杉矶地区喜瑞都的某药店买了一瓶银善存，见一黑人妇女在收银台前付款，于是按规矩在远处等待，俟其离去方始去柜台，未料遭拒绝，原来更远处还有三五人在等候，为的是让出柜台前的通道，我赶紧说sorry去站队。

    关于部队也有不同的情形。国内年轻白领耳熟能详的outlets商场集中了各类名牌店，打折销售。例如polo牌花格衬衫在中国的价格约800元，在此类店只要半价。因此引来一车一车中国游客，将大多未中国造的所谓名牌箱包、衣裤、鞋袜等，大包小包席卷掠去。或许为赶时间，或许习惯使然，老乡挨着老乡，相互挤作一团争相付款，热气腾腾，也可名之为中国式的站队。

    彼此瞧着满棒的衣物，想到如今能横扫美帝家园，刷爆信用卡，又兴奋又骄傲，嗓门也更高，似乎要让囊中羞涩的美国佬见识见识站起来的中国人。那些有过见识的美国佬自然显得有见识，一脸平静。不过初次见识这种场面的不免一脸讶异，甚至惊恐。至于店小二早已习以为常，他们见到那么多中国制造，先是污染了生产国的天地，之后却挂上了美国的牌子，眼下又被不远万里赶来的中国人风风火火抱走，为恢复美国经济做贡献，也为他们养家糊口带来绿花花的美钞，早已乐不可支，也无暇顾及美国的文明遭肢解了。

    11月29日晨于洛杉矶机场47号登机口等候去檀香山的班机。预定起飞时间是10:30分，当广播传出柔和的通知，安静的候机厅掠过一阵小欢呼，我以为是登机开始，却见众人从容起身，拖着箱包，转移至45号登机口。检票员也笑盈盈地随同换岗位。我急忙去看告示屏，原来是雾大，飞机延时起飞。

    临近12:00又有广播通知，又是一阵欢呼，又见美国人不紧不慢起身移向43号登机口。还有人径直去咖啡吧或快食品大快朵颐。我有了经验，知道是班机起飞继续后延。

    直至1:30分的欢呼才是真正登机开始。检票员笑容可掬，先招呼抱孩子的父母、坐轮椅的客人（有专人负责推送）进舱，其后是头等舱的贵宾，最末轮到经济舱的普通乘客，彼此礼貌相让。有几个福建人以为自己白发皓首可以随轮椅后先行检票，被婉拒。我想是因为美国人不服老，也就不愿因年龄被特殊关照，因此少了些敬老的规矩。想到我等老者在家乡均可免费上公交、入公园，很是庆幸。不过又想到公交车钱的读卡机生硬播叫“老人卡”，引人注目或让座仍有不快。我太太略显年轻，还被司机喝令交出市民卡核对照片，很是脸红，令原本的敬老添了几分沉重。

    今见美国乘客登机多等了三个多小时，不见有谁怨怒，他们淡定的神态举止感染了我，出门在外的紧张神经松弛下来——游览世界本应是好心情。

    很自然便联想起数年前在三亚凤凰机场发生的一幕。怒容恶语骤起，抓来相关人员交涉，机场方被迫送我们去附近的一些小旅店休息。刚躺下，又呼唤我们去机场，被折腾得有气无力。总算上了飞机，又听闻一批上海人拒不登机，与官员讨要说法，大家只得继续苦难，也不免责怪上海人太不省事……

    飞机终于抵达上海浦东机场，夜深沉，乘客纷纷慌着提走行李，作鸟兽散。我拉着行李箱，瞥见不远的柜台前那些上海人在忙活，我太太很好奇，拉我去看究竟，原来是凭票签字领赔偿金，我们也当然不让，凭空得到400元外快……虽然自己的了好处，仍不免为那些不知情的乘客抱屈，中国人的事情过于复杂，搅困其间也就难以飘逸了。

    中国机场因航班延误而爆发的群体事件时现于新闻媒体，为何美国人的对待方式与我们呈云泥之别。也许社会有公信度，公民也就有信心，于是从容不迫起来。

    近日央视播出中国社科院蓝皮书，称2012年中国社会总体信任度跌破及格线，证实了我的推断。

    11月21日周三去洛城迪斯尼公园，恰逢感恩节前的假日，人满为患。

    为体验一下坐飞船上天庭或是坐童车入地洞的幻景，动辄等上一小时。开头在室外排队，好容易等到进门，才发现仍在转着圈圈的长蛇阵中，只不过换到了室内，美国人也太有才了！让人想到上海世博会期间的流行语：不去看遗憾，看了后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水土令我一样心浮气躁，马上觉着花87美元只能进迪斯尼主题公园（要去冒险公园还得要100美元），时间也不够，实在不值！何况我去过法国巴黎的迪斯尼，大同小异。恨不能找几个天涯沦落人诅咒宣泄一番，也免得憋死。于是环顾四周，但见白人、黑人、老者、小童尽皆神闲气定，更有甚者喜形于色，谈笑风生，以为到了迪斯尼受罪也是乐事，因为它称之曰乐园。不断有童车、轮椅被优先放行，更延缓了进场馆的速度，众人坦然面对，我自然羡慕嫉妒恨。

    谈及童车与轮椅在美国似乎特别醒目，无论机场、码头抑或游乐场、风景区随处可遇，也会有专人负责协助推送或开道。不少老人或残障人问明方向、途径后，每每谢绝帮助，独自控车而去，也是一脸春风，令人印象深刻。

    由于频繁邂逅，你会以为这里的残障人数比我们多太多，当然这并非事实，个中道理也不难想得通。

    一日，途径落成禧瑞都的华美银行，忽发奇想，掏出南京银行工资卡去门前取款机试刷。之所以不怕弄错程序，惹来麻烦，是因为此地的机器只需刷卡即可操作，不似中国的机器要吞卡，万一吐不出来，定会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要与之缠斗几个时辰。

    我看左近无人，迅速将卡刷过即藏入胸袋，屏显有中文，输入密码后，再点击余款查询，眼看跳出数字900余元美金，是我当月刚到的工资，已替我折成美元（按当日兑换牌价）并可提取，还注明有几美元的手续费。我大为振奋，不必担心现金不够花了，因为我还带有老婆的、儿子的银行卡。

    当我兴奋之余才发现身后有几辆汽车在排队，原来美国路边提款机的设计往往替驾车人着想。他们无需下车，卡号位置，摇下车窗即可操作，高度与距离恰到好处。自不必担心有人窥探你的密码，即便有劫匪也无从下手。眼见他们戴着墨镜，端坐车中，潇洒取钱，羡慕嫉妒恨之心油然而生。

    我在禧瑞都借住的是一幢二层小楼，周遭也是清一色的小楼。楼后是自家封闭的花园，楼前是开放花园。小楼设计没有一家雷同，花园也异彩纷呈，但绝无杂乱刺目之象，大约因为小楼一律二层，屋瓦又多为淡土红、淡灰蓝等谐和色调，而门窗及车库均为白色，格调淡雅一致。

    目录上少见行路人，驶过的汽车里会有人朝你微笑致意。难得有路人与你迎面擦肩，多半会主动问早问好。

    小街巷十分洁净，却总不见有扫路的，询问住户，答曰：“每周四才有人扫。”想到自家住地三牌楼，自清晨四、五点钟便传来沙沙扫地声，直扫到出月亮，依旧是垃圾、污水满眼，情何以堪！

    周四早晨，家中的大男孩维克多会将后院墙角处的二三只滚轮垃圾箱推至路边，周遭邻居家的垃圾箱也排到了路边。不久就有巨型托运车轰轰而至。本因为会有几个壮实工人跳下车来，岂料除司机外并无他人。车缓缓停下，黑黝黝的墨西哥司机却端坐如故，随手揿揿座边的按钮，高大的车上便有机械手落下，钳紧垃圾箱往车斗翻倒……沿街挨户清空垃圾箱，转眼间又是一阵轰轰响，墨西哥大叔绝尘而去。

    是日总算遇到两名清洁工，他们背着强力鼓风气筒，将落叶枯枝吹聚一处，然后装进垃圾袋。功率巨大的气筒轰轰然，却并未如想象扬起漫天灰雾，路面原本就没有尘土。

    秋日的黄叶、紫叶飘满行道、草坪，别有韵味，有些街区或景点干脆任之由之，并不清扫，只捡拾断落的枝条而已。

    11月6日晚投宿纽约皇后区法拉圣朋友家，恰逢美国总统大选投票日，当晚九点截止。主人杨先生晚餐毕匆匆赶往投票站。我忽然想到机不可失，何不去察看一番美国选民的动态。于是央求杨太太（她尚未入美籍，没有投票权）领我去投票站一见虚实。

    纽约已寒天冻地，我们穿戴严实出了门。途中遇一华裔女子，是杨家邻居，告称证件忘在办公室，已来不及取回，错失了投票机会，一脸抱憾的表情。

    社区投票站设在附近的小学校，我们去敲门，一位金发碧眼的大妈声称已过九点，随即关了门，满脸正经，让我想到中国的马列主义老太太。我们扫兴离开，杨太太一眼瞥见旁边小门有人出来，大约是投完票的，赶紧拉我钻了进去，所幸未遇阻拦，大概以为我们是回来找寻落下的什么东西吧。

    经过一条幽暗的走廊到了投票大厅，灯光一片灿烂，仰头见到半空的篮球网，此处原是学校的体育馆。场地中央有四、五条长队，是领选票的。周围有供人站立填写选票的单人桌，三面有挡板。还有一排投票箱。

    发票的工作人员仔细核对身份证件，慢条斯理地解说规则及答疑。选票有如杂志大小，还不止一张，印满了说明文字及总统候选人与州议员候选人等一批名单，按党派与非党派排列。尽管队伍移动十分缓慢，人人耐心十足的样子。其实许多人是下班赶来的，晚餐也顾不了，而工作人员均为义工，是经报名选拔、培训后上岗的。

    其间与上海交大退休的一对夫妇交谈，获悉选民是否参加投票全凭个人意愿，绝无组织安排。我问起漠视拒绝投票有何后果，答曰：“没有人管。”目睹了现场民众的认真劲头，我很是迷惑。

    当晚八点多钟，杨先生宁在电脑前等待总统选举揭晓，突然大呼：“奥巴马选上！”又得意地接上一句：“是因为我的一票！”看着六旬华人的自信与兴奋表情，我心里暗想：“幼稚可爱！”不过斯国斯民对投票选举的热情与真诚还是打动了我。

    此次民主党奥巴马当选，好像颇受贫困家庭欢迎，因为他力主富人加税。令我意外的是我在洛城的亲戚靠租房生活，抚养三个孩子很艰辛，她却支持共和党罗姆尼，理由是加大富人的税收，会令其失去投资的兴趣，转而捂紧口袋观望，也就减少了工作岗位，最终还是失业穷人遭殃。听来也不无道理。

    杨先生住的是小高层中的公寓，告诉我是二战时期盖的房子，历经70年的风霜雨雪，其外墙砖块依旧平整，并无破败相，我很疑惑。他笑云，每隔一、二年便会有“蜘蛛人”攀墙检测，仔细敲击墙面，一一找出风化破损的砖块，逐一修补。听闻之，我大为震惊，难怪走遍美国东西难见有旧房改造拆迁工地，也难见有雄起的新楼群。高速公路均无收费站，但多半不如我们的舒坦美观，原来此国此民万分吝惜先人遗产，不肯轻易毁屋破路去发展经济，甚至全境少有铁路，交通远没有我便捷，因此也保存了历史与环境的风貌，既节约了资源，又减少了污染，难怪弥望的是蓝天白云与绿地！反之，若只求经济增长。穷尽资源，暴殄天物，毁弃了生存环境，终日在雾霾笼罩下，连呼吸都是去了自由，哪里还有自信、从容与飘逸！

    美国人的洒脱也有其公害的一面——铺张浪费。

    他们的公厕总是堆着许多卫生纸，还区分有垫马桶圈的，拭大便的，擦手的。只见他们随手去拉去扯，哗啦哗啦，有点不用白不用的横样。令我想起许多年前二姨曾斥责从国外回来的孙女用纸巾太多：“你是用纸还是吃纸呢？”

    我曾去美国一超市，见门前一地湿纸巾，正在疑惑，见有肥胖主妇从门边的木箱中猛抽出几方，擦拭起推车扶手——消毒！于是我依葫芦画瓢地去抽二方，细细擦擦我的推车——不擦白不擦！

    在outlets店我曾见到一个钢丝网眼大筒，里面满是顾客扔下的旧鞋，那些名牌鞋还很新，我恨不能抱走，实在太浪费。后来听说其中成色好的经过卫生处理会送去福利慈善机构，这倒是令人宽慰。

    我落脚在洛城与纽约的普通人家，他们的卫生间镜前却一样排着六盏大灯泡，亮如白昼。高中生维克多每日热水淋浴，一冲就是半个多小时，还哼哼哈哈唱个没完没了。洛城四季阳光充足，我曾建议屋主人装个太阳能热水器，他们一脸不屑，说是装置代价太大，其实是美国电费太低廉，尤其电讯费远比我们便宜，超乎想象。

    美国的汽油也很便宜，于是家家户户会有几部车，禧瑞都的公交车几乎无人光顾，一小时才有一班，成了聋子的耳朵——摆饰。由此我确信美利坚一定是浪费能源的大国，地球村不知有何种对策令其收敛。虽然经济不景气已经教训了他们，可远远不够。也许应该学习我们低工资、高物价与高税收的好办法，让美国人不能如此自信、从容与飘逸。

谢里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