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缤纷天地 -> 散文
字号:
疼爱
[发布日期: 2013-02-06 ]  本文已被浏览过

    我已年近75岁的父亲,一生育有三个女儿的父亲,私下里最疼爱我的父亲。

    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身板硬直,面容清瘦、个头高大。即使我们三姊妹成年后,谁的个头都没能超过他。这无形中也添加了他在我们家庭中的重要地位。我们姊妹仨都很怕他。不做错事还好,若做了错事,哪怕犯了小事,也不敢抬头直面他,特别害怕他板着的严肃面孔。

    父亲年青时当生产队长那会儿,因为一女生产队员为了多记一份工谎报所挑粮食的分量,父亲秉公办事,指出了真相,结果遭到了这位生产队员哥哥的毒拳殴打。父亲虽身高不比他差,可毕竟瘦弱,胳臂没能有他粗壮。再说当时老一辈共产党员的行事原则和纪律就是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父亲最终给对方打成重伤致腰残。

    记得父亲是给其他几位男社员抬着去医院的。

    医生说,腰伤只能硬躺在床上静养,没有更好的办法医治。于是,那会儿还没能上小学的我,天天围在他的身旁,跪在他的床边问他怎么样了,好些了没?父亲疼得几乎不能睁开眼,嘴巴里不停的在哼哟。疼到实在忍不住,他就会喊:二丫头哎,大大不行了—— ,二丫头,大大活不长嘞——(当时的农村,我们管父亲、爸爸叫大大,直到现在)。

    心肠软弱的我是最不忍心听他喊出这话的,只要父亲受不住疼一喊出口,我的眼泪就会立即掉下来。要知道,父亲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和顶梁柱。他一倒下,我们姊妹仨就像失了魂魄、断了筋骨。尤其是我——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每天干活回来就喜唤“倒茶沏水”的他的二丫头,那更是对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上心,哪能听得他的半句痛苦,特别是他断气收命的呻吟?

    父亲的病直卧床养了一两年。我上小学一年级那会儿,他差不多好了。因为记忆中他曾经在一个秋天的上午,在我上课期间,特地跑到学校来,从怀里掏出别人给的喜糖和红喜蛋,是用红色的小袋子包着的。意外的惊喜和甜蜜,直颠颠的高兴了我整整好长时间。

    父亲虽说是当时的村小毕业,但文化程度并不算高。但他一心希望我能多读点书,成为有文化的人。人前人后,他总喜欢说,我要争取让我家二丫头上大学。人前人后,他也总喜欢夸我懂事、聪明。正是受着父亲的言语的激励,我一步步从小学考到初中,从江宁县中初中部考到江宁县中高中部,直至考入师范成为我们那个年代,我们村第一个脱掉农村户口吃国家计划的女大学生,也算是为父亲争了一口气了,赢得了一些尊严。父亲也觉得脸上特有光芒。将我的考上师范学校和20岁生日放在一起举办。

    记得1986年的夏天,气候炎热异常,蚊虫叮咬难耐。但父亲忍不住他那颗激动无比的心,特地选择在一个盛夏的晚上,在自家场院里,摆满了整整20桌酒席,邀请了四方八邻的亲戚朋友来为我庆贺。记得父亲那天将自家场院清扫冲洗得特别干净,向左前右后的邻居家临时借用的桌椅板凳也摆放得特别整齐。他自己更是换用了一件半新而整洁的衬衣出场。我也是在父亲的敦促下,邀请了初高中时几位要好的同学来我家凑凑热闹、添添人气。暮色苍茫时亲朋好友齐到场酒席正式开始,夜色阑珊时父亲送走了最后的客人他才歇去。觥筹交错、起坐喧哗,挨桌敬酒,父亲那晚喝的特别开心与尽兴,直至醉意迷离、席终人散。

    那晚的快乐幸福是父亲心中早就的预设和等待。父亲曾多少次的在我面前喜悦的幻想。我没有辜负。

    人生总有不顺事,屋漏有时还偏逢雨淋。在我上师范第二年的时候,一直担任大队干部的他因一次选举落选,下岗改行了。父亲刚开始很不能接受“下来”的现实。整天眉头紧皱,唉声叹气。我们做儿女的都知道他内心的痛楚和难言之隐:他因为说话耿直,办事实在被人在选票上作弊弄下台的。他心中不服这口气啊。但做女儿的能为他做点什么呢?只有安慰罢了,只有宽解罢了,只有更争气罢了。

    退下来的父亲整天就想找点事做,一开始拉不下脸面的他不愿在人前抛头露面。几经折腾,父亲后来被人介绍去大队办的一个厂烧锅炉。父亲不知是怎么答应的。一开始,我只知道,这活离家近,可以少跑点路。直到我有一次从南京的学校回家,去他那儿拿钥匙开门,我才知道,那活的辛苦。

    也是酷夏,热浪滚滚袭来。室外气温高达40多度,容不得多停留半步。

    偌大的厂房里,父亲站在一个火光猎猎、同样热浪滚滚的锅炉前,用大铲锹往火炉里送煤球,以保证火炉里的火一直是熊熊的、旺旺的。父亲身穿单衣,全身是汗。整个人像在水塘里洗过一般。父亲不停地用毛巾擦汗。火光嘭嘭的照在他的脸上、身上而他却不能退后半步:锅炉面积较大,煤球上得快烧得也快。要是冬天,这火光定会让人觉得暖和,但外面的炎热已难挡,里面的高温更难耐。身体虚弱的人不能往前靠近否则即将中暑。父亲见我来了,没空招呼我,只一个劲地催我离开火炉,走远点,别靠近。其实我早就来到了父亲作工的厂房,只是一直没吭声,只是一直默默在他身后默默凝望感受:这么热的天,这么高的温度,父亲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父亲的上衣已透湿。汗水浸出了他后背暴露的根根筋骨,父亲的手还在不停的铲动、输送煤球,只是为了让火炉里的火烧得更旺更大。

    钥匙已经从父亲那儿拿到手,眼泪在打转的我紧咬下唇,不让眼泪掉落。

    一个声音腾的在心中响起:等到自己有了工作,一定好好挣钱,不让父亲再受煎熬之苦。

    父亲,终日忙碌的父亲,一生劳作的父亲。即使岁月之年轮已将他转至耄耋,但他仍和母亲一起,在田地上不停耕作,不给女儿们增添一点麻烦,带来一点负担。

    小时,父亲疼爱他的女儿;现在,他成了我们儿女最疼爱的人。

    此时就想双手合十向神祷告,愿神保佑他健康——长寿。

江宁综合  潘森云

 

上一篇 致民盟的一封信
下一篇 几分自信、从容,几分飘逸——生活中的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