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昏睡了好几天后，终于清醒了。伴随着意识一同到来的是刻骨的痛，痛得身体微微的颤抖。

    陆陆续续地有人来看她，带来了鲜花、礼品和安慰。可这些天，她没有跟人说过一句话，只用眼睛跟他们说了谢谢。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再走路，情绪低沉到了极点。
又有人来看她了，是原单位旧同事的妻子带着她的孩子。同事四十岁那年因病去世了，留下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渡日，婆家的人非但不帮忙反而来逼房子。当年，她看不下去，站出来说过公道话，今天，躺在病房里，想不到这对母子会来看望自己。

    同事的妻子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的是那种很家常的话，还带有一点宿命的味道：“你不要着急，不要难受，今后我会常来帮你。说句不该说的话，出点事也不定是坏事。你想想，你过得太顺了：收入说得过去，两口子和和睦睦的难得吵架，孩子又肯读书长得又漂亮。老天爷是不会让人十全十美的，要是没有这个事说不定别的事又来了，你就当是命中注定的。”

    那个男孩不说话，一双眼睛忧郁地看着她。

    她将目光投向那个男孩，思维渐渐地恢复了。前些天高考分数刚刚公布，这孩子正面临着深深的失意，她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从小就聪明、懂事，书读得很好。自从父亲去世，他就立志要考医学院，他要当医生。可是，也许是因为父亲的早逝，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艰难，他的心里压着重重的阴影。去年高考竟然未能进线，复读后今年再次失利。多少年的医生梦就这样破灭了。她知道，这孩子的心里是怎样的痛。她让孩子坐在床边，刚想说什么，医生进来了，处理完邻床的伤口，又匆匆地走了。

    她跟这孩子说：“你看这些当医生的，整天忙忙碌碌，又脏又苦……”

    她的气息很弱，声音极低，好在病房里很静，可以听得见。她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喜欢罗大佑，想听他的故事吗？罗大佑的家人都是当医生的，他的父母也想让他学医。可是他不干，他喜欢唱歌写歌。于是全家人都反对他，。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当医生有什么好？整天面对的都是些愁眉苦脸的病人，只有一种病人会对着你笑，那就是——神经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睁开眼时她的脸上带着微笑：“我喜欢罗大佑的一首歌：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抛开记忆中的童年。谁能忍心看那昨日的忧愁带走了我们的笑容。……歌名你一定知道吧？”

    孩子泪流满面：“阿姨，你不要说了。今天，应该是我来安慰你。”

六合综合支部 方晓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