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豪是茨营中学1801班学生，就是2018年秋季入校的1班新生。他的班主任是学校刚招聘的音乐老师，也姓孙。2018年8月底新生报到时，我就告诉小孙老师，注意建档立卡户子女。晚上，小孙老师交给我的2018班贫困生名单上，胡豪排在第一个。小孙老师还告诉我，送胡豪来学校的是胡豪的爷爷。

  开学第二天，我把胡豪叫到“希望图书室”。胡豪不爱说话，我觉得这是许多贫困学生的共性，贫穷容易使人自卑。我让他坐下，问他：

  “你家是哪个村的？”

  “团结村委会，万旗村。”

  “小学在团结小学上的？”

  “是。”

  “有兄弟姐妹吗？”

  “有哥哥。”

  “哥哥在干什么？”

  “上学。”

  “上高中？”

  “不是，上职高。”

  我提出周末要去他家看看，他连连摇头。

  学校要求老师们与建档立卡贫困户学生结对，小孙老师的结对学生就是胡豪。小孙老师有辆车，我提出我们俩周末一起到胡豪家看看，小孙老师告诉我，胡豪没有同意。小孙老师告诉我，胡豪性格十分内向，不爱说话，但他能遵守学校纪律，学习成绩也不错。他听别的老师说，胡豪的父亲是精神病，丧失了劳动力而且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经常是被锁在家中，全家的主要劳动力是60岁的爷爷。听到这里，我开始明白胡豪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家了。要想帮助一个孩子，首先要尊重他，既然胡豪不愿意让我去他家，我们不能强迫他，只有耐心等待。

  我给了胡豪一些文具，并且告诉他，我联系了南京的一些爱心人士，以后每个月会发给他100元助学金，这些钱是助学的，不能用来买零食。听到这里，胡豪抬起头看看我，我发现，他眼眶里含着泪水。

  1801班有几个学生在图书室当服务员（志愿者），她们告诉我，胡豪是1801班数学成绩最好的，别人不会做的数学题，经常是胡豪解出来的。期中考试，胡豪成绩位列1801班前三。

  一天胡豪来图书室借书，我问他愿意来图书室当志愿者吗，他说愿意。我向他简单地介绍图书上架的规则，他立刻就明白了。我又教会他如何用扫码枪借、还图书，他操作几遍后，也能使用了。

  几个星期后，胡豪的情绪有些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我问胡豪喜欢看哪些书，他举起手中的《狼王梦》、《最后一头战象》、《斑羚飞渡》，这些都是沈石溪写的，他问我这书好不好，我说写得都不错，沈石溪长期在云南工作，对野生动物十分感兴趣，他把动物界的竞争写活了。我问他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没有，建议他抽时间看一看。他从书架上拿了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用扫码枪录入电脑借下，带回教室。几天后我问他：“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什么想法？”他回答：“保尔真不容易啊！”我说：“你也不容易，自古豪杰多磨难，你、我都会遇到许多磨难，挺过来你就成功了。”

  2019年，图书室里新采购了《三体》，许多学生抢着借。胡豪问我看没看过这本书，我说看了，觉得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科幻小说，书里有许多情节令人思考，建议他有时间也看看。

  墨尔本大学CREI（中国西部教育支援社团）的中国留学生到茨营中学来支教时，我向他们介绍了贫困学生和留守儿童的情况，其中包括胡豪的情况。CREI中的姚薇是我的江苏老乡，她说她会去团结村看看胡豪。2018年12月底，姚薇找到我，告诉我她星期六经过胡豪家，胡豪一家三代住的是土坯房，又矮又暗，没见到胡豪父亲，胡豪也没让她进房里。我让她关心一下胡豪的外语学习，我觉得胡豪是有可能上高中的。她还说，班上有的学生歧视胡豪，冷言冷语、讽刺挖苦，怎么处理呢？我说，许多事只能靠胡豪自己去应对。我觉得，关心帮助弱势孩子是必要的，但是要明白，我们不可能把他（她）的所有问题都解决。把他前进道路上的石块羁绊全部清除干净，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将路上的坑坑洼洼全部填平，他可能暂时平安，但同时他失去了走坎坷道路的经历和能力，走上社会后困难会更多。

  与茨营的大多数贫困户子女相比，胡豪还有一个优点，他很注意个人卫生，他没有什么好的衣服，但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家里没有妇女，我想衣服可能都是他自己洗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衣裤鞋袜都不能保持整洁，恐怕对自己学习上的安排也不会太强。从这一点上，我觉得胡豪是可以帮助的、也是值得帮助的。

  2020年秋季开学，胡豪升入初三，我让他不用到图书室来服务了，把全部精力投入学习中。“我看了你期末成绩，外语是你的薄弱环节，你要更加刻苦才对。按我的分析，你完全有实力考上高中，你不会让孙老师失望吧？”他点点头。

  2021年6月下旬，中考即将进行。我问胡豪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的，他摇摇头。我说想去他家看看，他留给我一个手机号码。

  2021年7月29日早晨，我拨通胡豪留下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小伙子，他说是胡豪的哥哥，我让他告诉胡豪，我10点多会到他们家，请胡豪在团结村幼儿园门口等我。

  胡豪领着我，沿着万旗村东边的一条小路向南走，来到一排老式房屋前。

  我首先看见了房门左侧的蓝色脱贫光荣卡：

  看来胡豪家是几个月前刚脱贫的。胡豪告诉我，哥哥已经在越州打工，加上爷爷种地的收入，全家人均年收入超过曲靖农村贫困线了。我问他父亲在家吗，他说父亲住院了。开门进屋，里面没有几样家具，屋里用塑料面板吊了顶，胡豪说这是2019年用乡政府拨下的2万元住房改造基金装修的，山墙也是用这笔钱砌上了砖块，屋顶还加盖了铁皮瓦。在房门边的贫困户蓝色标牌下，我看见了“麒麟区农村住房安全认定牌”，这表示房屋改造后达到合格标准。“两不愁、三保障”是脱贫的最基本的要求，住房有保障是其中之一。

  胡豪已经收到了麒麟高中的录取通知，8月中旬就要到学校报到。我送了一些文具和衣服给他。我已经替他联系好资助人，我与胡豪商量，助学款是不是直接寄到他家，这样取款方便些。

  到云南支教10年多了，胡豪是我资助名单上的第252个贫困生，希望他三年后能成为一个大学生，那时，我觉得他家就能真正彻底脱贫了。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