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学校中的另类学生要比城市学校多，陈浩琪是茨营中学的另类学生之一。

   2015年9月1日，茨营中学有450名新生入学，分为8个班，陈浩琪是1508班的学生。自从这个班的陈东艳、杨富城先后成为图书室的志愿者后，1508班的许多学生经常到图书室来，其中有些人只是在图书室里转转看看，并不借书。一天，一个高个子女生走进图书室找到陈东艳，陈东艳就陪着她来找我：“孙老师，这是我班同学，她的借书证没有了，还能补办一个？”这个高个子女生就是陈浩琪，当时我手边没有新的借书证，就在一个辍学学生留下的旧借书证上用修正液抹去原来的名字，让陈浩琪填上她的名字。这孩子拿到借书证时，歪着头看了我一会，说：“谢谢你。”。从那以后，陈浩琪找我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是借我的手机打电话，有时来向我借钱，有时是来问我哪些书好看，有的时候只是想和我说上几句话。

   一天，我看见陈浩琪被叫进了政教处，就问她同班的同学发生什么事，她们说陈浩琪上课睡觉，不做作业，星期天还在宿舍里喝酒，所以被叫到办公室谈话。中午，我碰到陈浩琪，问：“你怎么被叫到政教处了？”她气呼呼地说：“我是坏人，坏学生……”我笑着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孙老师没把你当坏人，你是坏人我能借给你手机，我能借给你钱吗？”问过情况后，我对陈浩琪说：“你确实违反了学校纪律，让你妈妈来一趟学校……”“我妈妈早死了。”我有些吃惊：“呵，那你爹不能来吗？”“他在外地打工，来不了。”“你平时回家和谁住一起呢？”“和我爷爷。”我递给她我的手机：“那就给爷爷打个电话，让他来学校吧。”

   晚上躺在床上，又想起陈浩琪的事。我觉得，现在许多农村的学生缺失家庭教育这个重要环节，陈浩琪这样单亲家庭的留守儿童尤其是这样。这类家庭的孩子往往自控力差，自由散漫，是非观念模糊，性格孤僻，他们能上高中、大学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隐隐约约感到，这类孩子成人后社会地位不会高，违法犯罪的比重也较大。茨营中学的老师们都对这类学生感到头疼。怎么办呢？我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教育不是万能的，目前能做的只有多关注他（她）们，多劝导他（她）们。

   一天傍晚，我在学校大门口看见陈浩琪、朱瑞云，问她们为什么不上自习，陈浩琪说她们生病了，想到乡卫生院看病。我摸摸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烫手。门卫不肯放她们出去，说她们没有班主任签字的出门证。我想了想，就在出门证上签了我的名字，嘱咐她们看完病就立即回学校。

   第二天早晨，陈东艳就告诉我，昨天她们的班主任半夜到镇上把陈浩琪、朱瑞云找了回来，那时她俩正在饭店里吃烧烤。我感到事情不妙，与她们的班主任联系后，我觉得今后不能随便再给她们签字了。

   中午时我见到陈浩琪：“陈浩琪，你不是答应孙老师看完病就回学校的吗？怎么说话不算数？我以后还能相信你吗？”“我们看完病肚子饿了，就去吃了点东西……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下回不再犯了，行吗？”

   七年级下学期时，陈浩琪找到我：“孙老师，求你帮个忙，我爹给我买了个手机，你能帮我充电吗？”我接过了她递来的手机和充电器。没想到，第二天她又来找我充电。我很奇怪，昨天刚充满电的手机怎么会又没电了呢？她吞吞吐吐地说：“晚上，朱瑞云她们要听歌，电就用完了……”这次，我没有帮她充电。过了几天，她找到我：“孙老师，你帮我保管手机吧，星期五下午我到你那里拿，行吗？”我想到，这个年龄的孩子要养成自律的习惯，需要别人督促、帮助她，就答应她了。

   “孙老师，朱瑞云星期六骑摩托车出车祸了，她住院了！” 陈浩琪悄悄告诉我，“朱瑞云说她不读书了，班上还有几个人也想出去打工。”我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也想出去打工，不读书了？”“读书太苦，要做作业，要背书，还要被老师管教，打工能挣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对她说：“你想过没有，你到外面能干什么？你既不能吃苦，也不能起早睡晚，哪个开店的老板肯招你这样的？”

   临近期末考试，几天没有见到陈浩琪，陈东艳说她因为违反宿舍纪律被爷爷领回家反省了。

   2017年元旦后的一天，晚上９点多，我突然看见图书室楼下拐角有个人影。下楼一看，竟然是陈浩琪。我喊住了她：“陈浩琪，这么晚到学校干什么？”“我不想再读书，我等宿舍管理员开门把被子拿回家。”我劝她：“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放寒假了，就不能再坚持几天了？”“坚持不了，上课我听不懂，考试肯定不及格，老师动不动就批评我。再说一上课我就想睡觉，晚上反倒睡不着，只能听歌……”我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她问我：“我要和我爹脱离关系，要办什么手续吗？”我大吃一惊：“是你爹又要结婚而不要你了？”“我管他要钱，他不给；让他替我买智能手机，他也不买；老师打电话让他来学校，他说要打断我的腿。这种人能是我爹吗？”我感到她的问题挺难办的。这样的孩子，靠谁来管理她？谁来关心她？

   陈浩琪见我不出声，又说：“我在图书室借的书会让同学帮我还给你，过了年我想进城找个工作……”

   2017年春季开学后一个月，我竟然又在1506班的队伍中见到了陈浩琪。看见我，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她：“是你们班主任动员你来的？”她点点头。

   “既然回到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纪律，你要保证不再喝酒，不再和人打架。”我认真地对她说。

   “要是人家先动手打我呢？”“你可以告诉老师，老师会处理的，老师处理不了还可以由派出所处理。”“那我中午到图书室来行不行？”“行。”

   听从我的建议，她从图书室借了《草房子》《女生贾梅》和《青年文摘》，中午有时在图书室看书。每天课间操时，我会走到她们班的后排，看看她有没有做操。我还让她和我照了一张相。她拿过我的手机，把照片转到她的手机上。

    2016年3月13日星期一，没见到陈浩琪。陈东艳告诉我，陈浩琪又辍学了。两天后，另一位女生把陈浩琪从图书室借的书和杂志还给我。

   这一次，陈浩琪还会再回到茨营中学吗？

南师附中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