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的茨营中学的学生中，学习最刻苦的是李朝禄。

   刚到茨营中学时，每天７点天刚蒙蒙亮，学生们就开始早读。李朝禄所在的0902班里，我总会发现有些人趴在桌子上睡觉，但他总是认真地、大声地阅读英语或语文。2011年暑假后，学校决定把全年级学习优秀的学生重新组成新班级，李朝禄理所当然地成为其中一员。我曾经到这个班（俗称初三“快班”）上过半节课，全班５０多人听课非常认真。那节课原本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到办公室处理突发事情，我正好在走廊经过，就进教室给学生们谈谈学习方法。我以地理学习为例，谈到如何提高记忆能力。我对学生们说，对于一些枯燥的数字、地名等，可以设法赋与其有意义的谐音，如珠穆朗玛峰的高度８８４４米，可记为“爬爬试试”；京杭大运河的长度１７９４千米，可记为“一气就死”；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得，可记为“背二哥来的”；我国储量居世界首位的矿产钨锑锡钼稀土钒钛锌，可记为“乌啼夕暮西秃心太烦”……下课时，李朝禄就找到我，想问问学好英语有什么方法。我只能以我自己学习英语的体会，同他聊了几句。我喜欢爱学习的学生，所以从那以后经常与李朝禄谈谈学习、生活。

   2015年5月，学校在原教工宿舍的一楼替我和夫人调剂出一间宿舍，而我的隔壁，2011年暑假后就成为李朝禄他们0901班的男生宿舍，我和快班的男生们每天都能见面，交流自然也更多了，这个班的男生大多成了我的朋友。

   一次李朝禄与我谈话时说，他总感觉时间不够用，找不到读课外书的时间。我建议李朝禄，无论多忙，都应到图书室借些书看看，虽然不一定能增加中考的语文成绩，但肯定能对自己个人的成长增加营养。我对他说：“读书不可过于功利，我相信开卷有益，有空到图书室选本书，每天看十来分钟，长期下去会有大收获的。”他爽快地答应了。不久，他到图书室借了《哈佛女孩刘亦婷》及其他一些励志的图书。

   理科学习是李朝禄的强项，我特别替李朝禄挑选的“一对一助学”对象是南京树人国际学校的同年级学生。树人国际学校属于我任教的南师附中教育集团，我经常到这所初中给学生们上选修课和指导天文小组活动，那里的学生理科学习能力非常强，每年中考成绩都位列南京第一。当收到南京同龄人的资助款后，李朝禄给他们回了封长信，听树人国际学校的老师讲，李朝禄的信在学校学生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事后我问李朝禄信中写了些什么，他憨厚地笑了笑：“也没写什么太多的东西，我向他们说了自己家中的情况和我们学校的情况，说了我想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我们学校的学习条件不是很好，但事在人为，我会用拼搏的精神来弥补学习条件上的差距，我还说想和他们在学习上展开竞赛。”是啊，李朝禄的这些言语，对南京城里那些生活条件优异的初中生们，是种多好的鞭策教育啊，难怪树人国际学校的老师们不断打电话请我帮他们物色像李朝禄这样的资助对象。我觉得，“一对一助学”也是双赢的事业。下面是树人国际学校的一位学生写给李朝禄的信，这是征得李朝禄同意后我用相机拍下来的。

   2011年10月22日，国际奥比斯的驻上海首席代表和中国地区项目发展经理黄晶晶来到茨营中学，黄晶晶是我１９９７年教过的学生。奥比斯(ORBIS)是个国际性公益组织，它拥有一架DC－10型飞机改装成的眼科医院，致力于为发展中国家扫除可预防的盲疾，除了在飞机医院里进行眼科手术外，还为停机当地培训专业眼科医护人员，宣传有关保护眼睛的卫生知识。奥比斯由数百名国际志愿者组成，并在中国、孟加拉、埃塞俄比亚、印度和越南5个最需要眼疾治疗的国家设立了长期项目办事处，黄晶晶是奥比斯驻中国的首席代表，负责奥比斯在中国的各项工作。这次她是专程到云南思茅地区调查少年儿童白内障发病情况，并与云南医疗部门研究相关治疗措施，顺便到茨营看看我。我想起当年黄晶晶的英语学习可是名列年级前列，又在美国工作过，就让她跟茨营的学生们谈谈英语学习。我陪着黄晶晶首先到了0901班（即快班）。

   黄晶晶先用英语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从表情上看，大多数学生应该基本听懂了。我鼓励0901班的学生们主动和黄晶晶用英语对话，但农村的孩子们太拘谨了，竟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说话。我点了李朝禄的名字，他站在讲台前，吱吱唔唔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黄晶晶打开了僵局，她说：“你们都是十五、六岁吧，十五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大，当时也和你们一样充满好奇和幻想，想多了解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按我的经验，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该经常问问自己‘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现在要做些什么’，这样就不会丢失自己的目标，也就不会虚度年华。我很幸运，靠老师们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进入了我们江苏省最好的一所高中，不仅学到了丰富的文化科学知识，还学会了做人，知道怎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这时李朝禄终于开口了：“黄姐姐，我现在要努力学习，考上一所好的高中。”

   黄晶晶问：“想不想上大学？”

   “想！”李朝禄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插话说：“李朝禄的亲姐姐今年考上了南京财经大学，李朝禄也一定能上大学的！”

   黄晶晶来过后，我经常和李朝禄谈起南师附中的校友，谈他们当年中学学习和生活，李朝禄说会从他们身上获取学习动力。

   有次听李朝禄说他们家最近盖了新房，我就想去他们家认认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跟着李朝禄到了海三凹村李朝禄家。海三凹位于茨营东南方向的山凹中，沿路能看到人工开挖的河道和大小不一的蓄水池，但里面没有一滴水。

   “老师，我家到了。” 李朝禄家在村子西北，是两层砖瓦房，屋外就是菜地，由于地势复杂、路程远等原因，目前没有通自来水。

   李朝禄说，家里有４亩多地，原先有一半较平坦的可以栽种水稻，连续几年的干旱，村里的河沟与池塘都干涸了，没有水灌溉，２０１１年水稻几乎绝收，所以２０１２年他们家准备全部种烟叶和玉米。

   “河沟与池塘干涸了，村民吃水怎么办呢？”在村子和李朝禄家房屋周围转了一圈后，我产生了疑问。

   “乡里出钱从龙潭河里抽水，分级提水，在村里的小水库里储存了２００方水，可以到那里挑水。有的人家自己家里花钱打了井，就用井水。”

   李朝禄的父母没在家，他们利用农村冬闲进城打零工，他家有辆摩托车，夫妻俩骑摩托进城。要供养两个孩子读书，并且其中一个在读大学，这夫妻俩真不容易。

   李朝禄开门把我让进屋。家中没有过多的家具，洗过的衣服挂在屋里绳子上，李朝禄的书就放在他的床下。屋里、床上，都收拾的比较整齐。我明白为什么李朝禄的学习效率要比一般农村学生高的原因了，他注意到一些细节，养成了一种好习惯。

   李朝禄有时还会和我聊到一些个人爱好、人生追求的问题。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有自己的主见。有次他问我，我平时生活俭朴、不讲究吃穿，除了节省一些钱帮助贫困学生外，是不是还有净化心灵的目的，是不是受到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影响。我说有，我想做个人格健全的读书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应该具备较强的内省力，在生活上表现为不去追求时尚、纵欲和奢华。那些追求时尚和奢华的人，其实他们的内心是没有深厚内涵的。一个人做事，不仅仅是为了终点，也不是为了赢得众人的掌声或关注，而是在做这件事时享受它，心灵得到宁静的感受。我提到了《瓦尔登湖》这本书，提到梭罗在森林里简朴的生活，李朝禄说他没读过这本书。

   中考前，李朝禄告诉我他很想上曲靖一中。我知道曲靖一中是曲靖地区（含二市六县二区）最好的高中，高考成绩在云南省一直遥遥领先。当然，进这所学校也很不容易。这两年来，茨营中学与曲靖一中达成协议，可以有５位同学作为类似南京指标生（似乎是叫协议生），他们中考成绩在低于曲靖一中投档线５分的情况下可录取，李朝禄是2012年协议生其中之一。我查看了李朝禄这两学期的所有考试成绩，他成绩一直很稳定，没有大的起伏，我觉得问题不大。

   李朝禄中考时，我没有过多地询问，我觉得过问太频繁可能会对他产生干扰。中考后，我和李朝禄都焦急地等待着公布成绩，李朝禄从图书室借了一些大部头的名著，像《史记》、《红楼梦》回家阅读。

   2012年８月初，李朝禄来到茨营中学，他告诉我，他的中考成绩比曲靖一中的投档线低了１分，曲靖一中按事先协议录取了他，他到新环境里会努力拼搏，不会让我失望。

   曲靖一中对学生们的学习抓得很紧，李朝禄、者志强、翁婷他们几个受资助的学生在寒、暑假时会到学校来找我，谈谈高中阶段的学习生活。

   转眼三年过去，2015年夏天李朝禄参加高考，高考后的第二天他来到茨营中学，我们一起商谈他的志愿填报。他估计高考成绩能在６２０分，报考什么样的学校，他提出三点想法：

   1、首选是军事院校，因为读军校不需要交学费，这样能减轻家庭经济负担。而且军校属于提前录取，即使没被录取，也不影响正常投档。

   2、专业以医学为重点，他的化学、生物等都学得不错，社会对医生的需求大，而且有继续深造的机会。

   3、同批次的几所院校拉开档次，留有充足余地，“是否服从调剂”栏里填“服从”。

   我非常赞赏李朝禄的这些想法，既考虑自己的兴趣，也考虑家庭承受能力和社会需求，看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得出的。我还建议他，再考虑一下生活习惯，填报的院校最好不要离云南太远。　　

   2015年７月２０日接到李朝禄的电话，说他已被重庆第三军医大学医学心理学专业录取。７月２２日李朝禄到茨营中学，我们在图书室了找了好一阵，没有找到心理学专业的图书。2016年春节，李朝禄又来到茨营中学，我送了一本《大众心理学》给他。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