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坤是班主任老师报给我的急需资助的贫困生，那位老师特别注明朱坤是个孤儿。

   自２０１１年２月开始在茨营中学“一对一资助”以来，凡是孤儿，我一定要亲自进行家访，都要与学生及其监护人见面，并且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安排资助。２０１１年９月，我到了朱坤家，见到了他的监护人爷爷和奶奶。那年，朱坤的爷爷朱老成已经８０岁。朱老成告诉我，他养了一儿一女，朱坤是他唯一的孙子。朱坤６岁时，他父亲病逝，生母改嫁离开了朱家。朱老成在家前屋后栽种了一些竹子，将竹子编成簸箕、竹筐和其它竹制品，星期天赶集时挑到茨营街上去卖，这就是祖孙三人最主要的收入。我当即表示，我会让我南京、上海的朋友们资助朱坤，让朱坤读完初中。老人有些担心，这些外地陌生人会连续三年资助一个山区孤儿吗？我告诉他，我会在茨营中学支教３年到５年，只要我在茨营，对朱坤的经济资助就不会中断。

　　离开朱坤家时，朱老成把我送出村口。我发现他走路不太方便，他说腰和膝盖都受过伤，平时走路都要依赖拐杖。他还告诉我，朱坤胆子小，小学时就经常受人欺侮，他担心他和老伴一旦离世，这孩子怎么办呢。我告诉他别担心，我会尽力帮助朱坤的，“我也是朱坤的爷爷，我会像对我的孙子一样照顾他的。”听了这话，老人紧紧拉住我的手，一滴泪珠从他苍老的面颊滚落下来。

   我安排朱坤到图书室当管理员，这样我就能和他多些交流时间。图书室在学生餐厅的二楼，每到学生开饭时间，我就会下楼到餐厅看看学生打饭，特别留神像朱坤这样的重点学生。我发现朱坤每顿都是只买一元钱的菜，就感到奇怪，上海的徐洋已经给朱坤汇了４００元，他为什么还是这么节省呢？朱坤来到图书室时，我问他：“朱坤，你的饭卡上有多少钱？”“２元６角。”“怎么，只有２元多？”“班上有男生逼我用我的卡给他买肉，用掉不少钱……”“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告诉老师呢？”“那个男生特别凶，力气又大，老师也没办法管。而且我告诉老师，老师找过他后，在回家的路上他就会用树棍子打我。”“这男生跟你小学就是同学？”“是的，他爸爸在村里也是非常凶狠，没人敢惹。”

   考虑一段时间后，我决定敲山震虎，刹刹学校里的这股邪气。一天中午，我拿着新的垫被和新床单，到了朱坤的宿舍，并且帮朱坤铺好。同宿舍的其余９个学生在边上看着我和朱坤整理床铺。

   “朱坤是个孤儿，他爷爷腿脚不便，也不能到学校来，”我对全宿舍的男生说，“现在我就是朱坤的家长。扶贫济孤是我们的传统，我们都应该帮助朱坤。如果有同学确实经济上有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但你不能去欺侮弱小的朱坤。今后，如果你们发现有人欺侮朱坤，立即来告诉我，我会通知政教处和派出所来处理，大家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

   ２０１１年９月连续两个星期，每天中、晚餐我都看着朱坤排队打完饭后再回到图书室工作。从此，没人再敲诈朱坤了。我对朱坤说，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要善于同坏人坏事斗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多与那些学习努力、品德高尚的同学交往，和他们做朋友。你学习成绩不理想，以后可以把作业带到图书室来做。”

   朱坤写字速度慢，借书时要一本本地登记书名，我就安排他负责杂志的借还工作，负责看看借杂志的同学是否登记正确，空闲时把同学们还来的杂志放回书架上，这些事他都做得不错，也很开心。

   朱坤的英语学习有些吃力，我找了台旧复读机给他，让他反复听，反复读。有时，我还让他听写英语单词和句子。２０１２年夏季英国志愿者琳达到茨营中学支教时，我请琳达上课时多多关注朱坤。一天中午，朱坤到图书室值班时告诉我，琳达上英语课时提问他了，他回答对了，琳达奖励他一枝棒棒糖，他很高兴。

   渐渐地，朱坤性格上出现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譬如他能够主动和同学老师交流自己的想法，注意个人卫生，图书管理工作也主动多了。琳达第二次到茨营中学支教后要回英国了，朱坤找到我，说他想和琳达老师照张像。我询问琳达是否能满足朱坤的这个心愿，琳达非常高兴，于是请别的老师帮忙，照下了下面这张照片。

　２０１２年６月，朱坤的奶奶生病去世。资助他的“南瓜妈妈”给朱坤寄了一些衣服，朱坤询问我回信中应该写些什么。我告诉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写，要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两天后他将写好的信放在我的桌上。　　

   ２０１２年的下半年，朱坤的学习成绩有了进步，数学、英语考试不及格的情况明显减少。我到朱坤家时，和朱坤爷爷朱老成商量过朱坤初中毕业后的去向，朱老成觉得还是争取上高中。我提出上高中家庭经济负担太重，他说他的侄子（朱坤的堂叔叔）答应资助朱坤上高中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并说他会多编一些竹器去茨营卖，上高中的学费不会有太大问题。老头子脾气比较倔，我也就没多说。在图书室值班时，我和朱坤也聊过初中毕业后的打算，我提出是否考虑进职业高中时，朱坤不同意，他的理由是“职高老师管理不严，学生人数太多老师管不过来，爷爷说我管不住自己，到那里我会学坏的。”但是，朱坤的学习能力我是知道的，他能完成高中三年的学习任务吗？按我的估计，高中毕业后他是考不上大学的，花上几万元读三年高中，对这样一个贫困家庭究竟值不值呢？

　２０１４年６月，朱坤参加中考。因夫人生病在南京住院做手术需要照顾，那年暑假我没在茨营。通过电话我了解到，朱坤的中考成绩刚好达到高中最低投档线，上海的“南瓜妈妈”及堂叔为他凑足了学费、代办费及生活费，他已经到潦浒镇的麒麟区二中报到。

　２０１５年春节时，我在茨营街上见到朱坤，他说进高中后感到学习压力很大，数理化的内容多、进度快，他感到力不从心。我对他说，这些情况在半年前就应该估计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现在已经１６岁，很快就到成人的年龄了，许多事情应该考虑周到。爷爷年纪大、身体差，他没有能力提供你上学的开销。你记得我曾经劝你读职高的事吗？我的想法是上职高经济负担要轻些，而且三年读完职高，有可能找到自食其力的工作……”听了我的话，朱坤没再多说话。

　　２０１５年３月１日早晨，朱坤到茨营中学找到我。谈话中他坦率地说，堂叔到现在没有给他上高中的学费，他不想再继续读高中了，准备和村里的青年结伴到深圳打工。我劝他说，亲戚们给予经济上的支持是情分，各家都有自己的困难，堂叔不再资助也是正常现象，不能报怨堂叔。谈起到深圳做什么，我对深圳及相关工种并不熟悉，只能建议他最好不去做那些只是单纯拼体力的建筑、采矿等工种，最好能干那些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我还嘱咐他要经常跟爷爷打电话，下班有时间多读些书，不要去网吧等娱乐场所。

　３月１２日下午，收到朱坤的短信：

   以后，又陆续收到朱坤的几次短信，有次他说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万一有情况，从广东回来不方便，他已回到云南，在昆明的安宁县一家饭店里打工。

   ２０１６年５月，我有事到昆明，想顺便去安宁看看朱坤，但拨打他的手机，提示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非常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我20多年前教过学生给我买了智能手机，教会我使用微信。5月底，我突然发现有名为“昔日的容颜已不复存在”的人请求加入我的朋友圈，询问后，他告诉我他是朱坤，现在深圳。发微信要到有网络的地方，比较麻烦，我用短信联系了朱坤，他很快回了短信：

   从短信看，朱坤对目前的工作是喜欢的。只有自己喜欢的工作，才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才能学会更多的东西。期待着朱坤能在今后的道路上走得更稳些。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