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雪瑞、贾佛仙、贾文娟、贾文超四姐弟都是茨营中学毕业的学生，贾文娟、贾文超是双胞胎。这是全乡唯一有我所教的４个学生的家庭。四姐弟中我最先认识的是贾文超。

   2011年2月2０日，在运送了两批图书到茨营中学后，我开始进行对贫困生的家访工作。家访回校时经常就在茨营乡龙潭街上的小饭店里吃饭。我去的最多的是“常回头”、“来一碗”、“糊辣鱼”几家小饭店。

   第一次到“糊辣鱼”小吃店是2月２２日中午。虽说过了正月十五，茨营街上的大多数商店没有营业，但这家“糊辣鱼”小吃店开门了（是不是为了挣钱给孩子交学费？），而且还有饺子供应。我等着那位老板兼服务员现包饺子（其实就是南京的馄饨），一个小男孩端着一盆洗好的葱和芫荽从河边回来进入店里，包饺子的店老板说这是她儿子。我喜欢孩子，就和小男孩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贾文超，上四年级，再有三、四天就开学了。

   我问：“贾文超，你们寒假作业多吗？”

   “不多。”

   “作业难吧？”

   “不太难，有的想一想能做出来，有的和同学讨论一下，也能做出来。”

   “作业都做完啦？”

   “还有一点点没做。”

   “能让我看看你的作业吗？说不定能帮你解决难题呢。”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去找作业本。服务员给我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对我说：“我一直催他做作业，但他学习不太上心”。她还告诉我她叫贾中粉，她是家中的老大，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她自己读到小学五年级时，因为家里交不出学费，家里干农活又需要劳力，所以就辍学了。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们都能读完初中，我非常赞成她的想法。

   检查完贾文超的作业，我板起脸来：“贾文超，你有三天的数学作业没做，还有一篇作文没写完。”我紧紧盯住了男孩的眼睛。

   “我帮妈妈做事的，时间就不够了……”

   “帮妈妈做事是应该的，但是学习更重要。你看看妈妈，如果她能上初中、高中、大学，就不用整天被烟熏火烤，手也不会裂口，也不用整天为给你交学费发愁了。有了知识，就能干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挣的钱也多，生活也能更好些……”

   孩子的妈妈，也就是那位服务员在一边用手抺了抺眼睛。她告诉我，她的两个女儿都在茨营中学读书。

   “你还有两个女儿？”

   “我有三个女儿。三女儿和贾文超是双胞胎，三女儿上小学六年级，贾文超贪玩，学习成绩不好，留了两级……”

   “你生了四个孩子，乡里没罚款？”

   “生二女儿时我没给她报户口，我和老公到福建打工，后来生了双胞胎，听人说不报户口不能上学，只好去给二女儿报户口，罚了双倍的钱……”我记下了她两个女儿的名字。回到茨营中学后，在班主任报来的名单上，我看到０８０１班贾雪瑞和０９０１班贾佛仙都属贫困生。

   那时全校报来的贫困生有４００多名。我觉得应该优先资助那些品学兼优、家庭经济确实困难的，贾雪瑞、贾佛仙应不应该资助呢？我想到她们家去看看再决定。

　一个星期五下午，我让贾佛仙领路，到了下贾家营村民小组。贾佛仙家是刚盖不久的砖房，出门就是小溪，屋后是菜地和稻田。我找了邻家的孩子帮我们照了张照片，四姐弟都换上了最好的衣服。

　照完相我正准备离开，贾文娟突然对我说：“老师，你在我家吃饭吧。”说着，端出一碗蛋炒饭来，也不知是她什么时候做的。望着小姑娘诚挚的眼神，我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你。”蛋炒饭里盐放多了，但是放了较多的葱花和猪油，味道不错。贾文娟说她暑假后就要进中学了，我问：“你愿意到图书室做服务员，义务为同学服务吗？”“我愿意。”从那以后，贾文娟就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很快到了五四青年节，茨营中学举行表彰会，我和学校领导给学生们颁奖。贾佛仙既是学习标兵又是优秀团干部，拿到两张奖状。

   2011年底，上海的“一对一助学家园”的杨娟英女士与我联系，她想资助一位将来有可能上大学的茨营贫困学生，最好是女生，我立即就想到了贾佛仙。我将贾佛仙的情况用电话向杨女士作了介绍，她非常高兴。不多久，贾佛仙告诉我杨女士给她寄了钱，还写了信鼓励她努力学习。以后，杨娟英陆续给贾佛仙寄过书籍、衣服，2013年杨娟英还专门从上海到曲靖茨营看过贾佛仙，并承诺将一直资助到贾佛仙大学毕业。

   贾雪瑞是四姐弟中的老大，2011年７月考入曲靖麒麟高中，2014年参加高考，因成绩未过二本投档线，后上了昆明一家护理学院（高等职业学校）。

   三女儿贾文娟是个勤快的小姑娘，星期六、星期天时，她经常在小饭店里帮忙。我夫人好几次见她在店里洗碗、包馄饨，忙得额头上满是汗水。我每次到她家时，两个姐姐基本都在复习功课，贾文娟总在忙家务，不是喂蚕，就是洗菜做饭，或者是喂猪。新盖的房子没有猪圈，猪养在原来的土坯房里，她要拎着猪食走上一段路。贾文娟的曾祖母（茨营人称为老祖）住在老房子隔壁，贾文娟喂猪时就去看看这位９０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也对我说，她喜欢这个曾孙女。2014年秋，曾祖母去世，贾文娟伤心异常，对着曾祖母的床铺放声痛哭。西安交通大学的学生们到茨营时，我安排了几个大学生到贾文娟家走访，大学生们跟着贾文娟到山上采摘桑叶，他们说一筐桑叶可能要比贾文娟的体重还重，他们背上筐无法站起来，但贾文娟常常一口气背上满筐桑叶走上３、４里路。不过我发现贾文娟由于长期背负过重，她的背已经有些驼。

   贾文娟并没有什么特长，学习成绩只能算中等，但是她很关心班级。2012年五四青年节时，她告诉我要参加舞蹈排练。我问：“你学过跳舞吗？”“没有，班上会跳舞的女生不多，我去凑个数吧。”文娱汇演那天我是评委，我觉得贾文娟和几个同学跳的彝族舞还不错，她演完后穿着演出服和我照了张相。

　贾文娟人缘很好，从不对别人发脾气。有的同学想到图书室当服务员，常请她来问我。一天，贾文娟告诉我，她的同桌杨丹是彝族小姑娘，也想到图书室来为同学服务。我征求贾文娟的意见，她极力推荐杨丹，说杨丹学习成绩好、人老实、不爱说话但喜欢看书。果然，杨丹在图书室为同学服务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得同学好评。

　2014上半年，贾文娟就要参加中考了。她的文化成绩不是很好，有时有的学科考试还有不及格的。我问她：“初中毕业你想上什么样的学校呢？”小姑娘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对她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目标，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才能向着它努力。没有目标，就像是闭着眼睛走路，闭着眼只能是东摸西撞，弄不好还会跌跟斗。你看你大姐，她就非常明确地表示想上大学，你二姐也是，她想上医学院将来做医生……”“两个姐姐都比我聪明，学习比我用功，我上不了大学。即使我能考上大学，爸爸妈妈打工也没法凑足我们上大学的学费。”“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用功读书，多读书能改变人的命运的，初三最后这几个月你千万不能松懈，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我已经对你妈妈说了，这季养蚕就不要你去扯桑叶了，这样你能多些时间复习功课。如果中考能考上高中，我想办法替你解决学费；如果达不到高中投档线，就上职业高中，好吗？”“我不知道上哪个职高好。”“所谓好与不好，是因人而异的。对你来说，要考虑自身条件、家庭经济能力，还要考虑将来就业情况。有时间你可以跟爹妈、姐姐商量一下。”

   初三学习紧张，中午图书室开放时贾文娟、杨丹仍然常到图书室来。当借书高峰过去后，贾文娟常和我谈起中考。我建议她可以考虑报考职业学校的护理、幼儿师范、服装制作与设计专业。贾文娟、杨丹两个小姑娘都倾向于学护理，她们觉得现在医疗事业发展快，护理人员需求量在增大，将来就业可能容易些；而且有条件时，还可继续在曲靖医专读大专。

   2014年４月２日，茨营中学进行中考体育测试。有的学生家长来送考，贾文娟、杨丹家人都来不了，我就到考试场上去给她们鼓劲，给她们带了几块巧克力。

   轮到贾文娟排球测试，我叮嘱她不要慌，垫球时要稳，注意风向对球的影响，只要不失误，肯定能过关。果然，贾文娟顺利地通过这个项目。

   非常凑巧，８００米中长跑时，贾文娟、杨丹分在一个组。这两个姑娘体质都不错，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跑步时速度掌握及呼吸调节都做的不错，尤其是杨丹，她腿长步幅大，跑第二圈时已经是小组第二，贾文娟紧紧跟在她身后，在规定时间里到达终点。下面照片中，挂６号胸布的是杨丹，贾文娟是３号。

   文化考试是我一直为她们担心的，贾文娟在年级里也就排在２００名左右，按过去几年茨营中学的中考情况，每年全校达到高中投档线的在１２０－１５０人，她很可能过不了高中投档线。中考结束后，贾文娟告诉我她各门考试的情况，说会做的内容她觉得都做出来了。我让贾文娟做好读职业学校的准备。

   中考成绩公布时我不在云南，贾文娟用她妈妈的手机打电话告诉我她的成绩，她准备第一志愿就填曲靖的护士学校护理专业，我表示同意。在电话里她还告诉我，杨丹的总分比她高一些，杨丹想第一志愿填昆明护士学校，杨丹想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可以。不过我让贾文娟转告杨丹，第二志愿要留出较大的空间，第三志愿一定要能保底，建议她“是否服从调剂”栏里填“是”。

　一个月后，贾文娟带着她的录取通知到茨营中学找我，她已经被曲靖护士学校录取，杨丹也录取在这个学校的护理专业。

   护士学校开学前的星期天，我领着贾文娟进城，替她买了一个书包、一个拉杆箱和一块电子手表。贾文娟悄悄对我说：“拉杆箱太贵了，我们别买了。”“拉杆箱能装好多东西，还能上锁，你肯定需要的。你赶紧挑选一个你喜欢的颜色。”曲靖的百货大楼售货员问我：“这是你孙女吧，要上高中了？” 贾文娟有些害羞，我对她说：“别怕，你就是我的孙女吗。”我把这事告诉夫人，她倒挺喜欢：“认贾文娟做孙女，我们沾大光了，她会做好多事，学护理好哇，以后我们生病还能照顾……”我把曲靖城里的住址告诉了贾文娟，还告诉她将来实习时，可以申请到麒麟区医院实习，因为我的住房就住区医院对面。

   一个星期天，贾佛仙、贾文娟两姐妹一起到曲靖城南宁东路我的家中。我将单元遥控门锁打开后，等了好一会，不见两个姑娘到楼上来。我感到奇怪，就到走廊里探察。原来她们不知怎样乘坐电梯，只好经楼梯从一楼走上了１０楼。

   遇到节假日，贾文娟有时会到家里来看我和夫人。2015年夏天，她和杨丹一同到了我家，我发现两个学生不知不觉都长成大姑娘了。我和她们谈起课余时间安排，建议她们多读些中外名著。

   “多读书会使人明白如何做人，能使你更好地融入社会。”我对两个姑娘说。

   “我们应该读哪些书呢？” 贾文娟问。

   “可以先从一些中外名著开始，比如《红楼梦》、《三国演义》。”我从书橱里把我常看的《红楼梦》给了贾文娟。

   几个月后，我又和贾文娟谈到看书这事。当我问她，看了《红楼梦》有些什么收获时，她说记住了一些人的名字，别的就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

“你这样读书只能算是泛读，有些书还要精读。精读时要准备本子和笔，看到精彩的内容，用笔记下来，慢慢领悟。读书不能图快，不能只图数量不管质量。比如《红楼梦》中，除了有许多好诗词外，也有很深的哲学思想，你发现没有？”

   贾文娟老实地回答：“没觉得。”

   “书中的《好了歌》和《解好了歌》都有哲学内容呢，为什么笏满床的做官人家成了陋室空堂，为什么歌舞场变成了衰草枯杨，这都说明事物都会发生变化的。”

   “我看书时好多东西记不住，该怎么办？”

   “看书时精力要集中，要全神贯注；有些内容可以多看几遍，或者用笔记下来。《好了歌》我就是在３８年前先用笔记在本子上，然后背下来的。”

2016年春节，贾文娟到茨营中学来看我，给我送来两块猪肉，这是她家养的猪。她告诉我，期末考试她的专业课和文化课都还不错，没有不及格的科目。我表扬她学习上进步快。告诉她2017年５月１２日要参加护士资格考试，要在专业知识上多花些时间，这样进入医专学习困难就会小一些。

   2016年7月，贾文娟的二姐贾佛仙被云南师大化学化工学院录取，她们家终于有了第一个大学本科学生。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