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段佳乐这个名字是在茨营示范小学。茨营示范小学的校长张佳志老师告诉我，他们学校的六年级女学生段佳乐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在她小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段佳乐的父亲在塑料大棚（绿联公司）干活，养活奶奶和段佳乐。段佳乐的奶奶常年生病臥床不起，段佳乐每天中午都要从学校赶回家里给奶奶做饭，然后再回学校上课。我当时就向张校长表示，这样能孝敬老人的学生我一定会密切关注的。

   2015年9月，段佳乐成为茨营中学初一（4）班学生。初一（4）班的教室在教学楼一楼，离图书室最近，我经常会到她们班上去转转，看看段佳乐的学习情况。从小学毕业成绩看，她在班上属于中等，数学似乎是她学习上的短板，时常看到她在为如何列出解应用题的方程发愁。不过我也发现她的纪律观念很强，每天早晨我到操场锻炼时，都能看到她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进入学校，从不迟到。我问她为什么不住校，她说住了校奶奶就没人照顾了。多孝顺的孩子呀。

   开学没多久，初一（4）班的班主任孙志平告诉我，按相关部门规定，只有农村寄宿学生才能享受到国家的伙食补助，段佳乐是走读生，无法领到每学期500元的伙食补助。我又找到段佳乐的父亲，和他商量段佳乐住校事情，他在塑料大棚蔬菜生产基地开拖拉机，他说自己工作时间长，没法照看卧床的老人。我想也是，在现在情况下，也许段佳乐不住校是最佳处理方式。

    2015年9月开学后，一直想到段佳乐家看看，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去成。2015年11月，我的老朋友钟甫宁到云南来看我，同行的还有德国哥廷根大学的斯泰锋教授，我向他们说了段佳乐的情况。这时我才发现，这两天做早操时没见到段佳乐。她同班同学告诉我，段佳乐的奶奶前几天去世了，她请假料理后事。第二天，我在操场上见到段佳乐时，她告诉我奶奶已经安葬。我说想到她家看看，钟甫宁也想看看茨营的农民家庭，于是段佳乐领着我们一行到了她家。

   段佳乐家的房子已经有30多年历史了，可能因为家中有病人的缘故，房子内外近几年都没有粉刷，显得十分破旧。我顺着没有扶手的楼梯上到阁楼，楼板格支格支响个不停，我赶快告诉钟甫宁，他和斯泰锋不能上来，楼板承受不了我们三个人的重量。我打量了一下段佳乐的床铺，没有蚊帐，没有床单，垫的是床棉花胎。我问段佳乐会洗被子吗，她说会。我让她到我那里去拿个床单，抽空再把被子洗洗。阁楼上朝北有扇窗户，没安玻璃，拉着一块塑料布遮挡风雨。窗下有台旧缝纫机，放着一只台灯，这就是段佳乐的桌子，她就在这缝纫机上做作业。

   段佳乐向我提出想到图书室当志愿者，我答应了她，还允许她可以把作业带到图书室来做。我又一次向她提到，是不是考虑到学校住宿。我担心她家没有多余的被子，告诉她我可以给她一床被子。她说等下学期开学，她就住校。

   段佳乐是个内向的孩子，常常是我问一句她才回答一句，和我熟悉后，话才略微多了一些。我把在她家拍的照片给她时，她问我那天和我一起到她家的是不是也是老师，我告诉她那两位都是大学老师，而且都是大学教授呢。我特别提到，钟甫宁教授希望她将来能上大学，最好能到南京上大学。段佳乐有些吃惊：“我能考上大学吗？”“你怎么就肯定自己考不上大学呢？”我对她说，我和钟甫宁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初中未毕业我们又都到农村插队当农民，1977年恢复高考后才实现了我们上大学的梦想。我告诉段佳乐，上大学确实不容易，但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别人的帮助，这个理想是有可能实现的。

   段佳乐期中考试成绩进入班级前二十，我很高兴，表扬她学习努力、刻苦。我问她会写信吗，她说可以试试。第一次写得不理想，信的格式不对，第二次写得还算通顺。春节时我到她家，看她写好信封，教给她如何贴邮票，帮她把写给钟甫宁的信带到了茨营邮政代办所寄出。

   段佳乐家的家务事大多是她干的，我几次到她家都看见她在白菜煮面条。我问：“你是不是只会用白菜煮面条呀？”她有些脸红，“我还会炒洋芋、炒四季豆。”一天，她上衣口袋破了，我问她自己会补吗，她说会。第二天，我看到破的地方用白线补了起来，只是针脚长短不一，看起来还算平整。在图书室当志愿者服务员，段佳乐并不是最能干的一个，图书上架时，有些书应放到哪个架上她判断不准，登记借出图书时她写字慢，但她是态度最认真的，该她值日时从不缺席。空闲时，她会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坐在椅子上看，有时还会问我该看些什么书。我向她推荐高尔基的《童年》和曹文轩的《草房子》，初一下学期时，她高兴地告诉我，语文老师也向学生们推荐了一些书，包括《童年》和《草房子》，而且作业中也有与这些书相关的内容。“孙老师，你知道阿列克谢为什么会挨外公打？”“我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哪能记住这么多呢？你知道阿列克谢挨打的原因？” 段佳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没记住。”“那怎么办呢？”她略想了一会，从书架上找出《童年》来，一会儿就把作业完成了。我乘机启发段佳乐：“《童年》这本书你看过的，为什么没记住里面的情节呢？”“我看的速度快，有些地方不太认真……”“看书不能只图快，有些书需要细细品味，就像吃饭一样，细嚼慢咽，食物中的营养才能吸收得更多。”

   2016年五四青年节，段佳乐成为七年级的第一批共青团员。宣誓后，我问她有什么感受，她只说了句：“我要努力”。我问：“你们班上有多少人参加了今天的团员宣誓？”“有20个人。”

   2016年春，我二十多年前教过的学生从美国回来，向茨营中学捐赠了一批电脑，并且组织了“茨营中学1－1共同成长”活动，约有20多个茨营中学的孩子与美国、英国、香港及北京、南京、成都的同龄人可以通过电脑进行视频聊天。我问段佳乐知道这事吗，她说知道，老师让大家报名进行选拔。我问：“你报名了？”“我哪敢啊，我一不会电脑，二是英语说话不流利，外国小朋友说英语我听不懂怎么办？”

   2016年放暑假前，有南京的志愿者来到茨营中学支教，我给他安排了一些任务，帮学校计算机房测试所有设备，并利用星期天教给几个孩子（其中就有段佳乐）使用电脑。6月26日星期天，段佳乐到了图书室学习电脑操作。一个小时过去，志愿者小陈说已经替段佳乐申请了QQ号。我让段佳乐从电脑开机做起，完全自己操作，我在边上“监考”。虽然她的指法很笨拙，速度也不快，但顺利地进入聊天室。电脑关机后，我突然问她：“你的QQ号是多少？” 段佳乐立即报出一串数字。我告诉她，以后我会安排一个国内的朋友与她结对，两个星期对话一次。段佳乐笑了，笑得那样开心。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