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威宁县支教的一年里，支教志愿者周小雨曾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她班上的马双是田字格小学最漂亮的姑娘，有时还会与其他支教老师为此事发生争执。我是到威宁来支教的，可不是当选美评委的，因此我对周小雨的评价一直不置可否。

   一天中午吃中饭时，周小雨把马双指给我看，我用相机拍下了正坐在清真寺前吃饭的马双。当时我的印象是，这孩子的个人卫生太差了，而且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忧郁，看到了惆怅，还有一些惊惶、恐惧。我问马双说：“早晨起床后洗脸了吗？”“……”“早上梳头了吗？”“没有。”我让她跟我到办公室，我给了她一把我在威宁住旅店时带回的一把塑料梳子：“马双，你现在是学生了，记住要每天洗脸、洗手、梳头，小姑娘要爱干净，对不对？”她小声说：“对。”下午临放学时，我发现她的头发梳过了，而她的双胞胎妹妹马纤，头发依然像团乱草。

   马双还有两个姐姐，她们的生父去世了，母亲带着姐妹四个又嫁了人，继父姓张。一位志愿者到她家去走访时，拍下了姐妹４个的照片。听说现在她家里又添了个弟弟，母亲实在无法管教和收拾她们。知道马双家情况后，只要学校里有经济资助或捐赠物资，我都想到要给这姐妹一些，也许能帮她们渡过目前的难关。

   马双姐妹四个在田字格小学招生前都没有上过学，周小雨把老大安排到二年级，马雪、马双、马纤三个都安排到了一年级。我在把全校各年级成绩输到我的电脑上时仔细看了一下，相比较而言马双的学习成绩略好一些，２０１３年１月全乡统测时，她的语数成绩是６４和５５，而马雪是６和４９，马纤是３５和３６。

   ２０１３年４月，我从威宁县团委追回了广东深圳黄先生资助贫困学生的捐款后，立即将每年２０００元的救济款发给了全校经济最贫困的学生，马双是其中之一。当我通知马双在领款单上签字时，我对她说：“马双，为什么广东的好心人要给我们学校的学生发钱呢？”“他是要我们好好学习。”“对呀，马双最近一段时间表现不错，上学没有迟到，作业也每天完成了。如果孙老师发现马双上学迟到，上课不听讲，作业不做，以后孙老师就不会给马双发钱了，知道吗？”把１００元钱交给８岁的孩子带回家，我真有点不放心，我让马双通知家长到学校来领。

   为了养成学生们的卫生习惯，我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包括个人卫生检查评比，每天早读时，组织各班卫生委员挨个检查手、脸洗了没有，指甲剪了没有，学校还购买了理发工具，为男生剪头。一次，我发现马双的手指甲又黑又长，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让她用指甲钳把指甲剪了。“校长，你以后还会发钱给我吗？我以后会天天剪指甲的。”我把指甲钳递到她手里，“回去让马雪她们也把指甲剪了，这个指甲钳就送给你了。”“谢谢校长。”这时我发现，马双看我的眼神中，恐惧没有了，但忧郁、惆怅还在。

   六一儿童节那天，马双和马纤都穿上了新裙子，脸洗了，头梳了。一年级要表演大合唱，班主任周小雨还替她们抹了一些胭脂。我夸奖她们：“马双、马纤真漂亮。” 马双听了这话开心地笑了，这次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欢乐、满足。

   一天傍晚，我在教室外面看见马双。我问：“你怎么不回家呢？”“我要等马雪和马纤，她们作业没做完。”“马双，喜欢上学吗？”“喜欢。”“为什么喜欢上学？”“学校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学校里还能吃到米饭，孙老师还送我书包……”是啊，马双说的是她的真心话，如果不是上学，她不可能每天中午吃米饭，也没有机会玩皮球、羽毛球。我和志愿者们的付出，给她们的童年增添了一些欢乐。

   女孩子们爱跳皮筋，马双经常站在操场上看着三、四、五年级的女生们跳。我知道，她是没有钱去买皮筋或松紧带的。我原想到黑石镇买些松紧带回来，细想一番，觉得还是想办法寻找一些其它的东西妥当。南师附中８９届的校友捐赠田字格小学的乒乓球桌运到后，我发现捆绑球桌外包装的绳子是弹性较大且比较结实的化纤织物，我把绳子解开，给了马双一根：“马双，去和你们班上的同学跳去吧。”于是，操场上多了一伙跳皮筋的孩子，其中还有不少男孩。

   十年，二十年后，不知马双会是什么样子？她的眼睛里，忧郁、惆怅还会有吗？

孙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