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在街边散步,远远望去,东方青黑色的天边,就像一座黛色山峦,与朦朦胧胧的远处高楼形成叠影,犹如在山脚下镶嵌的大厦,充满山城的韵味,俨然一幅拂晓前宁静祥和的生活油画。 天上的星星疏疏落落地缀着,白光怯生生的,像没睡醒的眼。没有月亮作伴,也无清风相邀,就那么东一颗西一颗地亮着,虽不夺目,却温柔地铺下一层薄光,给早行的人指了路,也轻轻叩响了夏日城市的晨曲。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被墨客们写透了的蝉,竟也起得早。路边梧桐树上,一只蝉“知了,知了”叫了两声,许是怕扰了酣睡的人,便识趣地敛了声,躲进叶隙里吮着晨露,把黎明的序曲藏进喉间,只等天亮时再唱给夏天听。 系着碎花围裙的妇女攥住卷帘门的铁环,“哗啦啦”往上推,门轴“吱呀”一声。她踮脚把笤帚探进门楣的蛛网,灰尘被惊动,在刚冒头的晨光里凝成一小阵“雪花”,簌簌地落。扫完地,她转身将塑料模特的胳膊摆成迎客的姿势,红底白点的连衣裙被风一掀,裙摆像刚醒的鲤鱼尾巴,在晨光里扑棱扑棱地摇摆。一排排不锈钢衣架被她“咔哒咔哒”拉开,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最外面那件牛仔外套的袖口被她挽到肘弯,露出里面雪白的衬里,仿佛要把整个清晨的清爽都装进橱窗里。 斜对面早点铺的铁锅正 “滋啦”唱着歌。油花炸开的瞬间,金黄的油条猛地挺起身子,像一群刚跃出水面的鱼,在男人长筷的指挥下翻了个漂亮的身。女人把蒸笼摞得比人头还高,最顶层那笼包子被蒸汽顶得“噗噗”掀盖。电饭锅里的茶叶蛋咕嘟咕嘟地吐着泡,褐色的汤汁抚摸着蛋壳。男人催着女人把稀粥和豆浆搬到门口,不锈钢桶的把手被烫得发红,女人用湿抹布垫着去拎,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 一声撞在桶沿上,脆生生的,像给晨曲添了个音符。 石板路上传来有节奏的叩击声,穿荧光绿 T 恤的人正往前跑。领口被汗黏在锁骨上,每一步落地,布料都“啪”地弹起又贴上,像晨露在草叶上的震颤。后颈的白毛巾洇出一圈淡盐霜,他抬手一抹,指尖甩出的汗珠在晨光里碎成一串小彩虹。右脚鞋尖磨得发白,鞋带却系得极紧,每一步都那么轻盈而简单。路过的人看着矫健的身材总让人羡慕不已,暗暗地下定决心向他们看齐晨跑。 穿黄马甲的大婶站在路边,脸上爬着细密的皱纹,像被晨露浸软的树皮纹理。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握着用红塑料绳缠了柄的扫帚,熟悉地扫过路面。扫到旮旯处便低头弯腰,垃圾夹“咔嗒”夹住碎屑,朝电动垃圾车一扔,准准落入。见有行人过来,她便停了扫帚,怕扬起的灰尘扰了人家,待脚步声远了,又“刷刷”地继续往前推进。太阳已露出半边脸,她从车上搬下塑料凳,从座位下的布袋里掏出两只饭盒,一盒粥,一盒装着两块碗口大的饼,摆在凳上。咬开一小袋榨菜,坐在路牙上慢慢吃,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钻。 这时风里忽然飘来栀子花香,是街角花坛里新开的花。蝉又在树上叫起来,一声声清亮得碎银的碰撞。早点铺的蒸笼又掀开了,白雾漫出来,裹着面香和肉香,与扫地大婶碗里的粥香、服装店橱窗里的皂角香缠在一起,在晨光里慢慢酿。原来这夏日的清晨藏在卷帘门的轻响里,躲在油条炸开的油花中,浸在每一个晨跑者脚尖,最后都化作了生活的温度,在拂晓的光里,温柔地漫开来。(建邺经济支部 周俊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