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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小吃记
[发布日期: 2014-10-13 ]  本文已被浏览过

    敦煌名气太大,大到了你不去一趟就像是犯了错一样。我去了,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既不是莫高窟也不是鸣沙山、月牙泉,而是小吃。

    莫高窟当然要去,但几百个洞窟中你一次只能看8个。至于是哪8个还由不得你,完全在于你随机轮到了哪位导游——洞窟的门都锁着,每个导游身上揣着8把钥匙。如果你想看8个以上,那得再花220元,还得没摊上先前的那位导游。

    雕塑和壁画怕光,所以每个洞窟里都是漆黑一团。游客挤成一堆(每个导游每次带30名游客),眼睛都跟着导游的手电筒转——他照到哪讲到哪,你错过一点很可能就是终生错过。其实你根本没法看仔细,大多壁画人物的脸由于使用了含铅颜料早已漆黑一团,加上导游的手电不会在一个点上久留,中途摘下耳机愤然而去的大有人在——我们那一拨看完8个洞窟只剩8人。对游客的抗议导游是这样回答的:“我在这儿工作14年了,到现在看过的洞窟不超过50个!”

    14年不足50个与1小时看8个相比,你想抱怨都无法理直气壮。

    鸣沙山的问题是你站在山脚下就一直琢磨是爬还是不爬。爬吧,它就是一沙丘,并无其他看点;不爬吧,门票钱已经花了,可能还租了鞋套(防沙的,用一次15元)。不管你如何选择,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这钱花的真冤!

    平心而论,去敦煌旅游远不如在家看碟片,但领悟到这一点的前提是大几百元的门票钱已经花过了。

    冤枉钱花过了,我带着一身疲乏去沙洲小吃一条街打尖。那里离宾馆不远,听人说起过。“一条街”该是夜晚的称谓,在白天它被圈定在一个带顶棚的广场里,有两个篮球场大,里面纵横排列着玻璃隔档,每个不足十平米,两三张长条桌,一人操作的厨房,仅此而已。我点了个12元的砂锅,不一会就端上来了。西北的砂锅像一个深碗,乌黑粗糙还没盖,讲究些的人可能都下不去嘴。那是份三鲜砂锅,有切成片的火腿肠、看不到肉的“肉丸子”、一两片白菜叶和一大团粉条。我不由苦笑:英美人把食物统称为food,我们则一直把饭菜分得很清,而面前这碗淀粉却以菜的名义放在我面前,直接取消了饭菜与food的差异!

    我正寡淡无味地吃着,隔壁玻璃房里上了四位客人——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孩,一落座就要了四只猪蹄、三瓶冰啤酒和一瓶可乐,完全是老主顾的架势。看着老板娘熟练地把猪蹄切成大小合适的块,我放下这边的筷子,打了个弯到了那边。等老板娘切完那四位顾客的猪蹄后我才知道,这里的猪蹄要25元一斤。她选了个最小的一秤,一斤二两。一只猪蹄30元!我顿时觉得全世界的猪蹄都不是这个价。“我们这个是获奖的!”老板娘指着墙上说,然后轻蔑地瞄着我,“嗳,你要不要嘛?”我被她镇住了,隔着玻璃看一眼那边的砂锅,它已遥远得恍若隔世。我硬着头皮说:“要。”

    我近视,趁老板娘切猪蹄的工夫才凑到墙根去看那个镜框:八珍猪蹄,敦煌市小吃市场川菜评比二等奖。就是说仅仅是敦煌做四川小吃的小商贩圈里的评比,而且还是二等!我真想知道获一等奖的那位还在不在世。

    猪蹄切好了,老板娘递上一付一次性手套。我只啃了一口就怨气全消,这猪蹄不咸不淡,软硬适中,香料味浓郁又不过分。此前十几天我都吃牛羊肉,忽然发觉猪蹄竟如此可口。我又要了一瓶冰啤,老板娘看出我的赞许,立刻和颜悦色起来。

    老板娘是四川万州人,过去的家在山脚下,因建三峡大坝,她父母现生活在山顶上。她弟兄姐妹五个,那四个都在东南各地谋生,只有她一家定在了西北。来敦煌三年后,她曾打算不干,回到老家后才发觉已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了。“啥都要花钱,东西比这儿还贵,存下的钱根本经不起花!”一家人又回到了敦煌,至今已有十四个年头。现在她每月给家乡父母打一次电话,老人们一接电话就哭。十好几年过去了,他们仍不习惯山顶上的生活。“西北太干,他们不适应。我们除了寄钱回去,还能做啥子?”

    话题太沉重,我就聊起了猪蹄。八珍猪蹄的做法很复杂,先在香料里浸泡,然后用文火慢炖,前后得花十多个小时。她家第一次来敦煌是做面条的,既辛苦又挣不到钱,第二次来敦煌前才跟人学了这种猪蹄的做法,现已在敦煌买了房。“我们要死在这儿的。等父母走了之后,老家我们不会再去了。去弄啥子?没有任何牵挂了嘛!”

    她看上去五十左右,大嗓门,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我吃完了,她问我要不要再买一个带回旅馆。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没买,不过那的确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猪蹄。

社文支部  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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