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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孤岛
[发布日期: 2014-09-09 ]  本文已被浏览过

——致一座失去的村庄


                                                                    
                                                              
    这座失去的村庄,在我心中顽强地存在着。
    恍若一座孤岛,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浮着,汹涌的海水企图淹没或席卷它,而我,仍然想有一艘船,可以渡我到岛上去……
    无数次地被这个梦惊醒。没有船,在我的想象里,在这个梦中,船代表着一种力量。
    就是说,面对这座失去的村庄,我是无能为力的。我甚至不能紧紧地攥住一把泥土,让它不致于流失,我能抓住的,只有我自己的几行微薄的文字。
    在村民们,表哥、表嫂们兴奋的语气里,村庄一点点地失去了价值和颜色。仔细想来,也可以理解,他们逐渐进入老年,正好有个拆迁的机会,让他们可以不用操持繁重的体力劳动,多少可以每月拿个几百块钱的工资养养老,不就是那阔大的宅院吗,不要又如何,可以入住高大的农民复建房小区,面积不够部份还可以一次性拿一笔钱,赶上如今的好时代,天上掉了个大馅饼。
    这个村子叫周家边,和广褒大地上所有村子一样,在县级地图上是一个针尖大的点,祥和宁静。这是我妈妈的娘家村庄,是我外婆的村庄,我舅舅的村庄,当然,也是我的村庄。很美,春天时,满村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竞相争妍,而夏天,则是一池塘碧绿莹莹的荷叶和一枝枝娇羞无比的莲花。
    从能够记事起,我就是这个村庄的“贵客”。那时候,大舅来接母亲回娘家,是挑着两只大稻萝来的,里面软软地垫满稻草和棉絮。我和妹妹乖巧地一人坐一头。那时候的大舅,身高足有接近一米八,腰杆笔直挺拔,走起来一阵风,稳稳当当的。其间,因为隔着一条秦淮河支流,还要摆渡。那时,坐在稻萝里的我每次都看着河水出神,爱极了清澈的河水,常常猜想这条河流的源头在哪里。
    那时候,这个村子,是我和妹妹童年的乐园。我们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齐疯,采桑椹,掐菱角,打枣。一九八二年,溧水县城上演全国第一部武打片《少林寺》,二舅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把我们一齐拉到县城去看电影。在开影前,小伙伴们在街头小摊嬉笑着吃柴火馄饨,多少次想起来,都一遍遍地回味着。有一个地方我们是不敢去放肆和造次的,大人们早就叮嘱过,那就是森严的“王氏宗祠”,黑瓦白墙,前后三进砖房,里面放着族谱。据说女人们是万万不能进去的。这些年,它一直存在,庇护着村民,让人油然而生敬畏。
    八十年代初农村生活清苦,可是每次到大舅家,我和妹妹都是吃得满嘴流油。每顿餐桌上都备有荤菜,不仅有腌制、晾晒的咸鹅、咸鱼等,还有专程去镇子上买回的新鲜肉,给我们做肉圆、包饺子等。我最喜欢吃大舅妈做的米粉肉了,每次都把每一颗米粉舔得干干净净。后来,至今,我在超市里买过现成的米粉肉作料,多次尝试过,从来做不出那种香香的诱人的味道。我更加想念我的大舅妈了。
    大舅妈很疼我,我长大后,每次去,她都坚持要送我几十个草鸡蛋,这是她平时舍不得吃而攒下的,还给我带回很多地里自种的蔬菜。有一幕场景我是熟稔的,她摘回不少青菜,坐在门口边的小板凳上,把那堆小青菜,一根根地去除黄叶、根、泥土,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然后送给我。还有,她养了几只鸡,在她临终前,弥留之际,她不断地叨叨着,反复交待要送给我一只最大的老母鸡……
    大舅妈是在前年走的,去年,大舅也走了。我的心空落落的。那三间曾经溢满欢笑的青砖瓦房,像是被抽掉了大梁,一下子矮了下来,没有了光彩和生气,上次去时,发现屋檐上已长出了蓑草和青苔。生前,大舅和舅妈谈到拆迁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是一辈子亲近土地,甘愿和村庄相守到终老的人。
    我的表哥表嫂们,是新一代的农民,和城里人有着一样的诉求,不仅无可厚非,相反,有这种觉悟,也是社会的进步,比如,享受城市优质的教育资源、同等的医疗保障和退休金等。时代的发展,本来就应该抹去这些不平等、不和谐。
    我为什么忧伤呢。抹不去的忧伤,让我难以释怀。
    这是拆迁前在村子里过的最后一个清明节了,因为要商量祖辈们迁坟之事,我们陆陆续续地回来时,表哥表嫂们都没在。饭是在大表哥家里安排的,请了一个村子里的厨师在做饭,照样是烧得堆堆尖尖、圆圆满满的一大桌。至中午,做瓦工的大表哥回来了,采茶叶的大表嫂回来了,卖鱼的二表哥、表嫂也回来了。亲人们照样是推杯换盏,我忽然觉得就没有了胃口。那些饭菜没有经过亲人之手的料理,里面少了亲情的味道。
    也许,无论是否拆迁,这座村庄,我是永远地失去了,它是我一个人的温暖的孤岛。


江宁综合  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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