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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马达加斯加
[发布日期: 2010-06-01 ]  本文已被浏览过

    暴雨落在车顶上,又顺着车窗玻璃像瀑布一样落下来。

    我倚着车窗玻璃,眼泪流得也跟瀑布似的。好在车厢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乘客,没有人看见我。

    刚才在机场送别的时候,他们公司的张科长还很感慨的说:“你没有哭啊。”当时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哭啊?”不过我没问,他们公司的出国人员都是由他负责送到机场的,他看人家的眼泪看多了。

    可是,出了机场路,将女儿送到学校后,独自一人坐在回单位的大巴上,蓦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眼泪就拼命的往外流。

    他去的那个地方叫马达加斯加。一个非洲国家,是印度洋中的一个岛国。他们公司在马国又接了一个工程,需要增派工程技术人员。

    我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张世界地图,用涤纶胶带粘在房门上,早晨起床,一打开门,就能够看见地图上的那个狭长的浅绿色的版块---马达加斯加。

    非洲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和贫穷落后分不开的。读小学的时候,在一本画报里看过一张非洲国家的照片:干裂的土地上坐着一群饥饿的难民,其中有个孩子,瘦得只剩下骨架的身子上支撑着大大的脑袋,一双眼睛无力的睁着……

    马达加斯加岛上,有没有干裂的土地,饥饿的难民?我开始搜索与这个岛国相关的一些信息:

    1896年曾沦为法国殖民地……1960年宣布独立。

    联合国认定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

    墓地里骇人的奇异风俗。

    ……

    我用从网站上下载的图片和文字在做这个国家的拼图。拼来拼去却总是拼不完整。

    我做关于马达加斯加的梦,热带丛林里一群黑人土著在茹毛饮血。惊醒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一个什么夏威夷人的广告。


    他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说几句,断了,再打过来,又说几句。深山里没有信号,打电话要去五公里以外的地方,每次在路上耗费的时间都远远比通话的时间长。电话里他总说他在马国很好,他越说好我就越不放心。

    还有我那住在高邮老家的父亲,知道他出国后,一直惊惊咋咋的,不管是看报纸还是看电视,只要海外华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找我问消息。

    一个人去远方,牵动的是一个家。他在山东工地的那一年,我天天带着女儿看济南市的天气预报。现在他去了马岛,我又喜欢看国际新闻了。两口子是不是都这样啊:天天聚在一起,就免不了会吵架,可是只要有一方出了远门,在家留守的那一方就会添出许许多多说不清的牵挂。

    那天下午,回到我的办公室,看见桌子上躺着一封航空信。小心地拆开来,满纸都是熟悉的字迹:

    “……

    来马国已经两个月了。岛上现在正逢旱季,应该是冬天吧。

    工程刚刚结束,给马国工人都放了假,我们也闲了几天。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有些想家。

    ……

    马国的的气候很不错,不冷也不热,植物一年四季都在生长,很少有落叶的。我们在山区施工,漫山遍野都是大树,空气相当好,天空碧蓝碧蓝的。夜晚的月亮显得特别明亮,银河都能看清楚。

    我们住的是法国人留下来的老式别墅,屋子里的天花和木地板显露着原始木纹,虽然很陈旧了,可当年的风采仍然依稀可见,建筑工艺的精细一点也不比百家湖的那些别墅差。吃的也不错,100美元的标准,常常有节余。这里看不到白酒,有威士忌,但很少喝。饭菜有马国人帮着做,衣服也有人洗,但是洗得不干净,要重新过水,干脆,我就自己洗了。

    马国人对中国人很友好,路上常会有人向我们打招呼。马国孩子在上学的路上见着中国人都会停下来,朝我们摇摇手,用马语或法语说;你好!

    ……

    门前台阶的石缝里长着几株粉红颜色的海棠花,跟你种的海棠花一样一样的,不由的想起家,想起在家的日子。祝你和女儿一切都好。在家过日子不要省,注意身体。不多写了,望保重。”

    将信笺装回红蓝两色镶边的信封里,我所有的担心都扔进印度洋了。

    我惊诧他的文采突然变得这样好了。多少年来他文章的风格生硬生硬的,就像他在大学里读的机械专业。

    我将信复印了,寄给父亲。老头儿三天两天就来电话向我打探消息,每次我都要讲得嘴唇发干。如今来信了,让他自己戴着老花眼镜慢慢的看吧。

    想不到的是,隔了些日子,父亲将这信的复印件又寄回来了,还附了一篇长长的读后感,字里行间透着欣慰。临了说:“他的信,还是你来保管吧。”父亲老了,他不知道现在有一种叫做复印机的东西,能将一张纸上的文字复印成两份或者更多。

    我将信的原件小心地收好了,将复印件放在枕下。时不时的翻出来看看。

    信是在晚上写的,我闭上眼睛猜想他写信时的情形。

    夜色笼罩着马岛,山里的树影朦朦胧胧的。趁着发电机还在工作,他从屋子里找出纸和笔,坐在桌前开始动笔……

    这一封来信令我相信:即使没有烽火连三月,家书也照样抵万金。



    六个月后,工程结束,他去了海岛的中部。 SMATP工程就在火山中穿行施工。

    他给我讲马国形形色色的景观。

    我将他的信件和电话拢在一块儿,试着写一段描述马达加斯加风情的文章:

    “小镇那那弗里就坐落在火山丛中。       

    说是火山,那是千万年前的火山,如今,熔岩和被熔岩覆盖的生命都凝结成了永久的暗红色的回忆。

    马达加斯加是由火山熔岩形成的世界第四大岛国。岛上没有春夏秋冬,只分雨季和旱季。旱季少雨,但千山万壑中的一股股清泉依旧在汩汩流淌。雨水和泉水共同滋润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

    马国的生命有着鲜艳的色彩。浓绿是这个海岛的底色。城市是绿色的,山林是绿色的。就连死寂了千万年的火山丛中也开垦出了层层梯田,生长着一片片秧苗,哪怕最小的田块只有几个平米,几个平米上依然生长着绿色的生命。
在浓绿的底色上,最耀眼的是红色。

    鲜红鲜红的是著名的国花---马国花,这种花,火红的花瓣每一片都酷似马达加斯加的版图。选它来做国花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花,开在树顶上,仰着头看,仿佛连天空都染红了。

    粉红粉红的是漫山遍野的桃花。七月,躯车上了公路,几十里甚至几百里,你都走不出这片粉红。海风吹过,空中飘着粉红色的花雨,地面落满粉红色的花瓣。粉红,总是令人想起青春、温馨和浪漫。

    还有黄色,总是让人联想起起丰收和成熟。黄色的芒果、黄色的木瓜、还有四季结果的黄黄的香蕉。马国人将这些都看成主的恩赐,他们信奉基督。

    在马达加斯加,无论你走进哪个村庄,最高大最漂亮的房屋一定是村里的教堂。修建教堂的时候,富人都很大方地捐钱,穷苦人出不起钱,就来做工打杂,哪怕他吃不饱饭,饿着肚子也要来出力流汗。他们信教,是从心底里信的。
所有的村子里都有教堂。清晨五点,每一座教堂的钟都会准时敲响,幽幽的钟声在飘着薄雾的大地和山林中回荡着,神圣而庄严。

    星期天,也叫礼拜日,这一天,政府部门都不上班,商店多半也不开门。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几乎所有的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再穷的穷人也会穿着虽然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他们走进教堂里虔诚的祷告,请求上帝满足他们的愿望。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这些愿望在上帝面前他们才肯说出来。”

    我将文章的标题定为《生命的色彩》,细想想,这个题目好像太大了,可是又想不出更贴切的,于是,标题那一行就一直空着,文章,也一直压在我的电脑里。

    这一段文字我在电话里念给他听了,他说:“是这样的。只是,你写得太文乎了。”



    这段日子,他跟我大讲特讲他那帮黑人兄弟。

    他说:“那里的黑人并不是十成的黑,马达加斯加人多是印巴人种,皮肤接近棕色,真正的黑人并不是太多。

    黑人会讲法语,还有人懂得一点英语。汉语,他们会的倒不多,就是工作中常用的一些修理术语。可是,他们竟然将中国人的国骂骂得头头是道,估计是从我的前任那里学来的。”

    “黑人是不是很野蛮啊?”

    “没有的话。他们很有礼貌,干活实实在在的。不过他们好酒,发了工资就喝酒,工资喝完了就来借。几乎每天都喝,要喝就喝醉。喝醉了又唱又笑的。”

    我还想听他往下讲,可是,隔了好长一段日子,他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我只好拨他们的单位。

    他回复了:“太忙,公司出事了。”

    他告诉我:“那天,一辆大型平板车从盘山道上坠到山崖下去了。车上有两个黑人兄弟。开车的驾驶员伤得很重,大腿上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方。我们连忙找车将他送进了蒙多麻加的市医院去救治。再看看那个副驾驶没有伤着,就将他接回工地休息了。那一夜也没有什么什么事,谁知到了天亮时,他说他冷。我过去看他,见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急促的喘着气,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赶紧叫人买来毯子给他盖上,又去叫车将他送到镇上的医院。躺在病房里,他身上裹着毛毯,可还是抖得厉害,气也越喘越急。我们眼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可是,救不过来了,下午,他就死了。”

    他说:“黑人的命不值钱,全部抚恤金折合成人民币还不满三千元。他家里的人也不说什么话,流着眼泪就这么将钱领走了。”

    他又说:“我们都很不忍,可马国的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

    我听得想掉眼泪,心里难受了好多天。

    冬季到了,南京一天比一天更冷,最冷的日子是那场暴雪之后。

    那天,为了给他母亲送些东西,我带着女儿回了江宁的住所。下车时,公交车根本就靠不了站台,路边的雪堆得有一米多高,家门口的慢车道上也堆着厚厚的积雪。我们翻过雪堆回到家中,屋子里冷得就像冰窖。自从他出国后,这房子一直空着。好在自来水没有结冰,我们忙着点火做饭,厨房里渐渐才有了一些暖意。想起他在家的日子,进了门就是热气腾腾的。

    回高邮过春节,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路上好不狼狈。以往逢着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路来一路去的,可是今年,他在遥远的马达加斯加。

    除夕。刚过了中午,他就给我的父母拜年了。我沾着满手的面粉抢过电话,他说:他们公司所有的中国人现在都到了首都塔那那利佛,正准备喝辞岁酒。下午三点,集体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那边同北京时间有五个小时的时差。

    中国的春晚,众口难调,总是被人骂来骂去的。他在国内的这么些年,难得有耐心看到结束。可是这一次,他说他一个镜头也没舍得丢。据说,所有的海外华人都喜欢看春晚。人,离开祖国后,会像想念亲人一样想念自己的国家。对春晚,也就爱屋及乌了。

    马国人只过圣诞节,春节,是华人的节日。今晚,他那边没有春联,没有炮仗,唯一的年味,就是中央四套的春晚节目,还有下午两点就开席的年夜饭。

    新年的鞭炮炸响了,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有点像我现在的心情。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来过年,我在我的家乡高邮,他却在一个非洲国家的首都。我整个地不想睡觉,团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想着他现在呆的那个城市。

    塔那那利佛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公司总部就设在那里。有时,他们也去采购物品。塔那有几个大型的中国超市,那里面油盐酱醋齐全得很,都是地道的中国货,不远万里从印度洋运过去的。

    他说塔那的建筑很有风格,草坪又厚又绿,那个城市真的很不错。不过,他不喜欢那里的警察。塔那的那帮警察大爷,总是背着一支很旧的长枪在街头晃来晃去的。那枪破得连中国民兵的装备都不如,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淘汰下来送给他们的。马国的治安不错,警察们都是悠悠闲闲的。那些个黑人警察,只要看到中国人,常常会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先做一个数钞票的动作,再做一个喝啤酒的动作,然后说:“倍艾勒!”警察大爷向他们要钱买啤酒喝。

    这镜头,就像国内的黑帮们收保护费。

    平常,不理会那些家伙。不过逢年过节,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给一些,就当是花钱买个平安吧。今天是过年,他又要给警察钱了吧。

    塔那那利佛在马语中意为“千人勇士之城”,他说勇士没有见过,警察倒是不少。

    我看过那个城市的照片,很现代的高楼与那些发达城市并无二样。只是,背景里的天空是很纯净的蓝,蓝得令我这个住在化工园附近的人心生妒忌。在中国,这么纯净的天空只有去了青藏高原才能看得见。

    他待过几个工地。蒙多麻加的条件是最艰苦的,住的是用集装箱改建的工棚。

    最苦的倒不是住工棚,整个工地上就他一个中国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笼罩着他。

    我托人给他捎去一部电脑---当时价格最高的惠普笔记本。不是我钱多的花不掉,是怕万一有了什么故障在那边找不到修电脑的。他很高兴,高兴过后又不无遗憾地说:那一片山区都没有电,工地上虽然有发动机,可是一到晚上就停了,就算有了电脑,也不是时时都能用得上。

    我心里很难受。这些日子,江宁那房子也是动不动就停电。女儿一个人住在那边,大热天开不了空调,冰箱里的东西都开始融化了。邻居们过来帮忙,修了几次都修不好,楼上的阿姨跟我女儿说:“天气这么热,没有电怎么过啊,晚上就住到我家来吧。”可是夏天都穿短衣裳,住在人家也不合适。我请了假赶过去找电工,费了多少事才修好了。

    过日子的事实在操心。他不在家,我不操心也不行。

    他带着电脑去了一趟首都,在公司拷了些资料,又从网上下载了几部电视剧,有《神探狄仁杰》,还有中国正在热播的《奋斗》,他说看来看去,女演员中长得最漂亮的是马伊俐。

    马伊俐才不会搭理他,人家正忙着谈对象。在剧本里跟佟大为谈,在剧组里跟文章谈。他依然孤独。

    唯一说汉语的机会是晚上,对面宿舍里有个黑人工程师在中国留过学,会讲中文。当然,讲的憋腔憋调的。

    他只要一有空就去找那个工程师讲中国话。他们谈论中国,也谈论马国。

    马达加斯加沦为法国殖民地长达60多年。法国统治者掠夺海岛资源的同时也向这个非洲国家传输了欧洲的文明。马国人有礼貌有教养,进别人的房间一定先轻轻的敲门;开车彬彬有礼,诸如闯红灯这样的事他们决计不干;就算公路堵塞了,所有的车辆依然是有序的排着,不会有任何一辆车超前。

    我想起长江大桥堵车时的情形,几乎所有的车辆都是无孔不入,拼了命的加塞。闯红灯?中国哪个路口没有闯红灯的?

    电话那头,他听到我一声叹息。

    牙科医生斑马从空中坠落到海岸的椰林中。

    狮子亚历克衙斯在海滩上大吼:我是王者!

    还有长颈鹿、河马、企鹅们,在非洲海岸的热带丛林里上演了一出闹剧。

    ……

    我们在看动画片《马达加斯加》。

    看完了就打电话问他:那儿有斑马吗?有狮子?有企鹅吗?

    他烦了,说:“美国人真能编故事,马达加斯加根本就没有这些动物。”

    “那岛上都有些什么啊?”

    他说:“狗。海岛上最常见的动物是狗。马国人喜欢养狗,我们工地上也养了一条,公司还专门给我们拨“狗费”,每个月11美元。不过,靠这点钱狗根本就吃不饱,,每天我们都得省点饭菜给狗吃。马国人都将狗当作朋友,入乡随俗,我们也将狗当朋友。”

    我笑够了,才说:“哪儿没有狗?说点中国没有的。”

    他想了想:“麻雀。雄鸟和中国的不一样,羽毛是彩色的,很漂亮。雌鸟倒没有什么差别,灰头土脸的。它们总是双双对对的飞,两只鸟待在一起,像是帅哥娶了个丑姑娘,很不般配。

    还有指猴,全世界最丑的动物。两只大大的招风耳朵,头顶上长几根稀毛,一脸黑黑的皱皮,眼光幽幽的。长得丑也罢了,叫起来也吓人,就像是婴儿的哭声。

    黑人们就怕这小东西,管它叫 ‘马达加斯加幽灵’。他们认为,指猴每走进一个村庄,便预示着会有一个村民死掉。”
我在电话里尖声的叫。

    他说:“你怕什么!中国人不信这些。指猴有什么好怕的,唐工程师就养了一只,养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我们好多人都去看过,小家伙还没有拳头大,胆子小得很,躲在角落里不肯见人。”

    小小指猴,给海岛涂上了神秘的色彩。

    我也想看看这小东西,又害怕又想看。

    动画片《马达加斯加2》也播放了:“狮子、河马他们不愿困在马达加斯加这个荒岛上,于是,企鹅们开始修一架失事的飞机……”

    美国人又来胡诌,谁说马达加斯加是个荒岛,他们真该去好好地看一看才是。

    我又在做那个国家的拼图,用他给我的碎片。

    纯净碧蓝的天空,璀璨明亮的银河,海风拂摆的椰树,汩汩流淌的清泉,火山丛中几个平米的新绿,公路两边漫山飘落的粉红,白、红、绿三色的国旗,庄严神圣的教堂……我用这些图片来拼马达加斯加,拼来拼去还是拼不完整。我同马达加斯加,总是隔着一层薄雾,似乎什么都看见了,却又始终看不真切。

    我一次一次的做有关马达加斯加的梦,梦里的马达加斯加一次跟一次都不一样。

    一个太遥远的地方,和我相隔一个印度洋。

    我也想去那个国家好好地看一看,就盘算着他们公司安排探亲的日子。

    日子在思念中流过,转眼又是一个年头。

    马达加斯加燃起了战火,起火的那一天,正巧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

    新年的早晨,父亲照例用他那老掉牙的半导体收音机听新闻,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说:“马达加斯加动乱!”

    我心跳跳的,却不敢露在脸上。打开电视,终于等到了这条新闻;首都电视台被烧毁了,动乱中有伤亡。我对父亲说:“没事没事,他不在首都。”

    怕父亲发急,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老头儿说话,直到来人拜年了,我才溜到巷口悄悄的给他打电话,可是,那头始终没有人接,再一想,他们那边天还没有亮。

    我几乎是跑步上了运河堤,看着大运河水奔流南下,可是,这水的尽头只是杭州,流不到印度洋的那边。

    回过头来,沿岸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贴着鲜红的春联。高邮人有文化,高邮的春联一家跟一家都不一样,这些春联在书店里是买不到的。往年的初一,我总喜欢拖着他一家一家的看门对子。可眼下,我哪有这个心思。

    他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说是塔那市市长发动了军事政变。马国现在乱的很,总统的超市被暴徒洗劫一空后又放火烧毁了,法国的超市也被抢了,局势很紧,不断有人在冲突中丧生,公司命令他们任何人都不准随便外出。

    马达加斯加,这片国土从此不再宁静,他说,他们在深山里也能听见枪声。

    我和女儿在家互相安慰,只要两天没有他的电话,我的心就悬悬的。

    马达加斯加再怎么样,我也不想去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快快回家。

    我截留了他给我的所有消息,在父亲面前装笑脸。

    那天,是他在电话里叹息,说:“老总统战败了,流亡斯威斯兰。”

    我安慰他:“那是外国的政局,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说:“当然有关系了。我们公司正在安接拉贝的深山里建造的号称非洲最大的牧场,就是总统家的。可惜,刚建了不到一半就停工了。这点损失总统当然不在乎,可是我们公司,损失了几个亿啊!”

    我知道他的收入也会受损失。损失就损失,只要他平安归来,别的我都不在乎了。

    他们从马达加斯加撤离的时候,近乎于逃亡。登上飞机之前,他给我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我问他:“要回家了,你现在最想什么?”

    他说:“好好地吃一顿自己家的饭。快两年没吃过正宗的中国口味了。”

    我去买菜的时候,他乘坐的飞机正飞行在印度洋的上空。

    5月29日是上海世博会“马达加斯加”国馆日,在此推出一组关于马达加斯加的文章以助兴。

民盟六合综合支部   方晓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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