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缤纷天地 -> 散文
字号:
居室与诗情
[发布日期: 2009-08-24 ]  本文已被浏览过

三代同堂

  1971年11月10号,26岁的我从靖江歌舞团调至六合县筹建文工团。计划经济时代没有私房可租,所有公房全由领导分配,我们夫妻俩分得用芦席隔成的20平方米的一间旧式平房。芦席上因有许多漏光的小洞眼,又被一层又一层的报纸覆盖。虽然阻隔了彼此的目光,但声音却非常自由地在两家大摇大摆地串连,互相无密可保——除了在被窝里蒙头的俏俏话。

  第二年,两家都添了一个小孩,那个热闹劲就更有趣了!为带小孩各家又都来了一位老人,邻居家来的是丈母娘,我家是老父亲。父亲已近70岁,在我们文工团到外地演出时,房间里仅剩下老公公、儿媳妇和小孙女三代同堂。当时还没提思想解放的口号,但我家已超前实施,都说中国人封建思想严重,但我家的这种情况却颇有点“新潮”的味道。

西方的月亮

  两年后第二个女儿又到我家报到,文工团领导将我家安排到马厂巷原六城镇后门两间门房里,儿媳妇终于可以有避免与老公公同室而居的尴尬了。我们还在门前的走廊外自费砌了半堵墙,把屋内的煤炉解放到室外,虽然有时下雨得打着雨伞做饭。

  饱暖而思娱乐,这时我开始热恋雨花石,之所以这样乃是因为:我很喜欢花草,但宿舍区像鸽笼似的密集,无栽插之地;我也爱好字画,但居室内天花板上常有瀑布似的雨帘挂下;此时此地,悬挂名家字画反而是对书画家的大不恭。于是,我便把爱美之心寄托在那不怕烟熏火燎、不畏霉烂虫咬、毋须光照雨润、不必精育勤浇,只需一掬清泉的雨花玛瑙石里了。

  有一年中秋夜,懂事的女儿闹着要赏月,但迟迟不见月光,我探头一看,原来是东边六合饭店的高楼挡住了月亮。为不使女儿扫兴,我只好叫她们看西边人家窗玻璃上的反射光,并立马写下打油儿歌一首:

  中秋月,懒姑娘,
  姗姗来迟脱了场,
  人家月亮东边出,
  我家月亮在西方:
  邻居窗口玻璃上,
  嫦娥偷眼将我望……

牛郎与织女

  1981年,文工团撤销,我在教师进修学校做了两年教师,后被调至县文化馆创作室。原马厂巷的住房因落实政策需归还旧房主,文化馆给了我间“过渡房”。这房子在县府街龙池浴室对面,原本是存放杂物的仓库,“文革”中做过宿舍,先后住过一位画家和一位戏剧家,据说都是因为“闹鬼”而搬走了的。我是亲耳听到那位戏剧家讲述和“狐仙”撕打的情景、并亲眼看到他两只耳朵被抓破之惨状的。自此这屋子再也无人敢住,但后来分配到我的名下时,我已别无选择,再说,我是无神论的笃信者,狐仙嘛,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变个美女来缠人吗?我倒想看看她究竟啥模样,有怎样的魅力呢!

  县府街东端曾是古衙门的所在地,临街的建筑过去是商贾的门面房,如今一户户寻常百姓人家骨牌似的紧排在两边。街道宽不过丈余,坐在家中可和对门人家谈心聊天。小汽车到此须小心翼翼,大卡车经过得开开停停,每当此时,居民们便伫立在门内向门外探头紧盯着自家屋檐上的瓦片。

  夏夜是县府街的黄金季节,耐不住闷热的居民全都把床铺搬移在用井水泼过多次的水泥街面上。那时,老公公的躺椅可以毫无顾忌的紧挨着儿媳妇的竹床。喝酒的、品茶的、说山海经的,传统和新潮在县府街交响共呜:戏迷反复播放着磨损得变了调的“林妹妹”,球迷把电视机摆在门口邀路人共同欣赏,鸟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黄鳝一块块地投进“小八哥”们张大了的口腔中,牌迷则聚在小店门口挑灯夜战,连同“看后和”的,一副纸牌竟娱乐了十几个人……喜欢凑热闹的我不甘寂寞,顺手拎出一把胡琴,管它是古曲还是新声,“严肃”还是“通俗”,信手拉去,闻声前来的小听众便和着琴声扭起屁股依依呀呀载歌载舞起来……。

  我那间“过渡房”面积只二十多平方米,所以在对街二十米之远处又租了十多平方米的一间。我在此居住的十年间一家占有一双一单两个门牌号码,为此我写道:

  县府街像一条银河,
  牛郎就住在织女的对过;
  他们每天相会三次,
  人间的趣事比天上还多。

候鸟似的太阳

  1994年,我终于告别了过渡十年的居室,搬到了延安桥文化馆新买的公房里,60平方米的三室一厅,应该是不错的,但它最大的问题是座西朝东,夏天太阳从东北方向升起,我家一大早满室生辉,如火似焰;一到冬天,太阳从东南方向出来,被东南的农行、建行大楼全部挡住,只在中午12点时于阳台上停留二十分钟,室内温度和室外几乎一样。我对太阳暗暗地说:

  冬天你悄悄南去,
  夏天你默默北往,
  不需要你时,
  你硬要给我热量,
  渴望得到你时,
  你又不知去向,
  你啊,你啊,你这候鸟似的太阳……

阳光,谁也不能垄断

  阳光,谁也不能垄断!2002年,在我们的四位长辈全部去世以后,我倾其一生积蓄在方州花园买得一套108平米的朝南房间,结束了靠单位领导决定你居住命运的历史。当时选择的唯一标准就是采光好。新房在五楼上,南窗可见灵岩山,北窗可见金牛山,得意之余一丝忧愁悄悄袭上心头,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最艰苦的“过渡”条件下,我写出了大量的诗歌和文章,女儿也双双考上了大学,条件改善了,能否一如既往地努力呢?因此我对女儿也是对自己说:

  没有低矮肮脏,
  哪来高大洁净?
  没有灰暗阴冷,
  哪来温暖光明?
  没有几十年分居两处的过渡,
  哪来这全家团圆的三室一厅?
  一切都应该牢牢记住,
  生活才可能永远充满诗情……

民盟六合综合支部  王家干

 

上一篇 白马崖的男孩
下一篇 我的祖国 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