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于我，是故乡又不是故乡。小时候填表格，到籍贯一栏，母亲告诉我：籍贯要填慈溪。我说我生在上海，为什么要填慈溪呢？母亲说，因为慈溪是我们的老家。虽然这么说，但我已过花甲之年，却从来没去过慈溪。

      我的祖父母年轻时候就到上海来闯荡，我父亲弟兄几个又在上海开拓事业，我自己出生在上海，好像跟慈溪没有多大的关系。说没有关系又有一点联系，因为祖茔在慈溪，祖父祖母去世后也归葬慈溪。我小时候知道的慈溪就是父母去扫墓，这给我带来神秘感，我曾经跟母亲说：小孩子不要买车票，带我去看看吧！母亲说，路上大人都吃不消！小火轮在海上开，比黄浦江里小舢板颠得还厉害，晕乎乎的只想吐！

      这倒是真的。每次母亲从慈溪回来脸都是黄黄的，而且很疲乏。因为去慈溪一次不容易，我父母一辈的墓地都买在上海，我们这一辈和慈溪老家的亲戚基本都没有联系了，孙辈只有在婚嫁的时候，会带着另一半去慈溪给祖父母扫墓认祖。又过了很多年，慈溪墓园那里来了一封信，说：因为国家建设的需要，这一片墓地将被平掉。给了一个期限，让家属迁坟，过期由公家统一深埋。由于搬迁，拆迁，老地址早就没用了，等信辗转到手，早就过了规定的期限。祖茔不存在了，和慈溪老家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近几年，因公因私到浙江，多次经过慈溪，看着慈溪的界碑在眼前闪过，就是没有在慈溪停下来过。退休了，有时间了，总会不由自主地想看看祖父母的故乡，希望哪一天能专门去一次慈溪看看。

      孩子知道我有这个心愿，今年国庆期间就专门安排了时间，带我圆回故乡的梦。

       从上海出发，一路都是高速公路，进入浙江嘉兴市，便上了“世界十大名桥”、中国第一座“数字化大桥”——杭州湾跨海大桥。一上桥，我就被它的宏伟气势震撼了！全长36公里，并不是一条水平线，而是采用了“长桥卧波”的设计，起伏跌宕；护栏为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7色，既美观又可以降低驾驶员的视觉疲劳。桥中南侧有一个海中平台，可供游客休闲，在此观看阳光下的海潮可谓波光粼粼，一览无余，还可远眺慈溪和海盐。

      杭州湾跨海大桥跨越宽阔的杭州湾海域后止于宁波市慈溪，算了一下，从上海到慈溪共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去慈溪的高速公路竟是如此的快捷！想想母亲当年给我讲去慈溪的不易，不由感叹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给人们生活带来的便捷。

        先开车在慈溪看街景。慈溪市中心的繁华不亚于大中城市，各种品牌的专卖店、超市、商场、街心花园、剧场、电影院、标志性建筑都有，人们的穿着打扮也很时尚。正值假期，饭店吃饭的人不少，听口音是当地人居多，可能慈溪毕竟不是如杭州、绍兴这样的旅游城市的缘故吧，外地游客不多。夜幕降临，霓虹灯大放光芒，市中心的主要建筑都打出了“庆祝国庆”的标语。市中心的休闲运动广场就开始放起了音乐，聚拢了一拨一拨的中老年男女，跳起了广场舞和交谊舞，广场另一边的篮球场则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的天地。市中心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基督教堂，用灯光构勒出外立面，很醒目。

       慈溪的越窑遗址名闻遐迩，这次是作为一个主要目的地来安排的。上林湖越窑遗址位于慈溪市鸣鹤镇上林湖一带，因古代地属越州，故名越窑。越窑被称为中国瓷窑的开山始祖，开创于东汉，唐、五代时得到蓬勃发展，到南宋时有千余年之久，是中国青瓷瓷窑的代表。上林湖越窑青瓷深受世界各国的钟爱，在唐代，开辟了从明州通向海外的“陶瓷之路”，北达高丽（朝鲜），东至日本。南经广州，然后分道，一是向东南，通向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诸国；另一是向西南，沿海岸至越南、泰国、缅甸，经孟加拉湾，到印度、巴基斯坦，以至直抵波斯湾和地中海沿岸伊朗、埃及等地。1988年上林湖越窑遗址被列为第三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虽是长假期间，人却不多，正对着景区大门的就是上林湖，一对新人正在湖边取景拍婚纱照，和上林湖很谐调地相映衬着。上林湖依偎于群山的环抱中，山间雾气缭绕，植被丰富，青葱翠绿。群山染绿了湖水，和风阵阵，吹起湖面层层涟漪，向远处蔓延开去，青山绿水让人神清气爽。湖岸曲折多姿，地势宽阔平缓，小径蜿蜒，林木森森，令人心旷神怡。和在景区摆摊的当地人交谈，说原先山上都是坟，已迁走近万个坟了。我突然想，我的祖茔可能也是这个迁坟的总数之一，不由往山上呆呆地看了好一会。

      景区分左右两条道，一边通向上林湖越窑博物馆，一边通向考古发掘现场。据介绍，在唐代，有一种叫做“秘色瓷”的瓷器，专供皇家使用，它如冰似玉，看去底部仿佛总盛着一层晶莹的水。但数百年前，烧制这种瓷器的秘密配方和这种瓷器就一同消失了。近年来，在上林湖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唐五代秘色瓷窑址，这一重大发现让文博界的考古专家们激动不已，此考古发掘项目也入选为“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上林湖越窑博物馆详细介绍了越窑的历史、瓷器制作过程和精细的工匠精神。展厅陈列并介绍了东汉、三国、西晋、东晋、唐、五代的越窰青瓷作品，近距离看，其晶莹如冰，温润如玉，青中带绿的色泽果然别具一格。

       座落于上林湖边的越窰遗址是一个开放式的青瓷博物馆，有保存较好的大型古代瓷窑遗址群，巨大的烧瓷龙窑遗迹沿山麓而上，很是壮观。考古发掘现场也仍然保留着，探方里几乎铺着一层碎瓷片，瓷片看上去釉色莹润，隐约有莲花纹，这里挖下去都是瓷片，地质层明显，一层一层的犹如打开一本书，所以越窰遗址被称为“露天青瓷博物馆”。

       在上林湖南首，有一座海拔424米的栲栳山（又称仙居山）。当地人说：栲栳是柳条编的笆斗，意思这山里装着宝贝。山分东西两峰，分别叫东栲栳山和西栲栳山。栲栳山虽被国家体育总局登山运动管理中心授予慈溪市“国家登山健身步道”，却没有多少人工凿痕，栲栳古道还是很原生态。山间植被种类丰富，古老的蕨类植物随处可见，绿树成荫，修竹参天，遮天蔽日；山上栲栳飞瀑轰鸣，谷底栲栳溪水潺潺；嶙峋奇石，鬼斧神工，蔚为壮观。山中还有许多野山茶树，唐代陆羽在《茶经》中提到：“余姚县生瀑布泉岭，曰仙茗。”据说古老的“仙茗茶”就产于此。

     虽是节日长假期间，游人却不多，山中极其幽静，唯鸟鸣宛转。此情此景，不觉随口吟诵：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上山的路上，有卖烤鸡蛋，烤土豆的当地人。卖家支一个铁制的烤炉，现场烤制，以竹子和木头为燃料，从炉后小门送进，烤好的鸡蛋、土豆从炉前一个类似壶嘴的地方滑下来，滚到布袋里。烤鸡蛋我是第一次尝到，咸咸的，很香很有味。吃着烤土豆，想起小时候，正逢大饥荒，我母亲常常去菜场买没什么人要，也不要计划的小土豆，洗净后用盐水煮熟，放在炒菜锅里用小火慢慢烤，烤到土豆皮绉绉的，吃起来又香又糯又抵饱，让我们早晚配粥吃，这在饥饿年代真是美味。现在知道，原来母亲是用慈溪老家的生活智慧让全家渡过食品短缺的困难时期。

    慈溪，我终于来了，走进你，亲近你，只为了一缕乡思，一份纪念，一个儿时的梦！此行匆匆，没有看够，没有走遍，留一点遗憾，留一点念想，慈溪，我还会来看你！

颜鸣

2018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