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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拉二胡的
[发布日期: 2009-09-15 ]  本文已被浏览过


    这个标题带点轻蔑的味道,不过也不尽然。我对这个人的年龄、性别、相貌一无所知,称之为“拉二胡的”也是出于无奈。

    具体说来,这个人住在我家前面那栋楼,每星期天上午十点开始拉二胡,空弦、音阶、把位,有模有样。五分钟后开始《赛马》,头两句近乎完美,但接下来的快速反复就出现了磕巴,然后一路断续,不过总能挣扎到结尾。

    第二遍和第一遍不差丝毫,恰如本周之于上周。

    从头到尾磕巴了三遍《赛马》之后,这个人转而拉起了《光明行》。我对《光明行》的喜爱远甚于《赛马》,偏偏这个人的《光明行》还不如《赛马》,没有半点雄壮豪迈的影子,倒像个惊魂未定的偸儿,进退维谷。

    从我第一次听到这吱吱嘎嘎到现在,少说也有四、五年前了。同一时期里弹钢琴的、拉小提琴的、吹萨克斯的,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已达到让人驻足聆听的水平。唯独这二胡每周一拉,毫无进展,却又坚持至今。

    我开始猜测拉二胡的人的身份。最初我猜他是个学生,男孩,被父母逼迫去学二胡。平日功课太紧,只好在星期天上午抓紧练几下,因为下午得到老师那儿还课。至于为什么总是从十点开始就更好解释了:一周只有一次睡懒觉的机会,父母憋到九点半才一狠心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我以为找到了正确答案,甚至对家人说:“对面那个男孩刚才把音拉错了!”

    直到被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男孩”后,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还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说,一个女孩,也是学生,父母并不指望她考上清华、北大,但听信了女孩应该有点才艺的鬼话,循循善诱,迫使她自己在生活计划上写下“周日上午练习二胡两小时”;

    也可能是个白领(男女都无所谓),一周忙了五天,星期六还得会亲友、购物。星期天睡到十点起身,手机不开也不穿戴打扮,光着脚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支起二胡拉几下,不为别的,只为证明自己还没被市场经济熏得面目全非。

    后来我发现那若是退休职工也完全说得通(仅限于男),他和老伴帮儿子或女儿带孩子,老伴只管给孩子喂饭,他却要负责接送孩子、买菜、烧菜甚至辅导家庭作业。星期六是祖孙三代团聚的日子,他又忙了一整天,小孙子说星期天要去公园。他说公园有什么玩头,你们去、你们去,我不去了。他们走后,他关好门,取下墙上的二胡,手忙脚乱拉起来。《赛马》和《光明行》曾是他年轻时志在必得的曲目,因各种琐事耽误至今。他边拉边感慨日月如梭。

    我可以一直猜测下去,却不指望能得到证实。在现在的小区里,大多数人甚至不知对门邻居姓甚名谁,谁在前面楼上拉二胡当然就不是个简单问题了。

    转念一想,人家从周日上午十点拉到十二点,没碍着我什么,我有什么权利埋怨或追究呢?进而我发现拉二胡是有意义的,拉二胡的目的就是它的意义。

   那么,我的猜测就毫无意义了?

    也有。

    我把周边的人揣摩了一遍,让他们在我脑海里拉二胡,出于功利或仅为排遣,这比我只看人群来来往往有意义得多。

    这样一想,四、五年来吱吱嘎嘎突然不那么刺耳了。唯一的遗憾是我不得不继续管那个人叫“拉二胡的”,听上去还是不那么尊重。

社文支部 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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